决定捐献遗体那天,我给七年没联系的哥哥打了个电话。
那边许久才接,我立马说明了意图。
又小心补充道:只是签个字而已,不会耽误你很久。
那边骂了声有病,径直挂断了电话。
我只能千里迢迢,带着文件找去了他住的城市。
过去时,正赶上他最忙的时候。
他随手就签了字,连眼角余光都没分给我一点。
只不耐补充了一句:加一条。
等你真死了,不要再通知我。
我点了点头:好。
上完最后一节医学实验课。
我抱着教案出教学楼时,却无故在平地摔了一跤。
似乎是扭伤了小腿。
走回办公室时,很短的一段距离,后背竟也出了一层冷汗。
想到下午没有排课,我索性开车跑了趟医院。
我跟医生简单说了下情况:可能是最近工作忙,有点疲劳和着凉。
麻烦帮我开点扭伤的药膏,再加点感冒药就好。
医生却开了厚厚一叠检查单,严肃要求我做全身性检查。
等结果出来,已经是第二天。
我看着。
...
如今,我的家属,也就剩下那一个人了。
如果我还能厚着脸皮,将他称为家属的话。
夜幕渐渐降临,卧室冷清。
我拿出手机。
许久后,时隔七年,拨通了那个号码。
能不能,帮我签一份遗体捐献书?电话接通了。
我艰涩说明了意图,但那边没有声音。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我在落针可闻的安静里,心悬到嗓子眼。
手心濡湿,却又倏然红了眼眶。
我以为,我已经麻木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却又在这一刻,在电话那端的沉默里。
我对面对死亡这件事,感到了难过和害怕。
我强装冷静,再次开口:能听到吗?只是签个字而已,放心,不会耽误你很久。
还是没有回应。
想到七年都没再联系过那个人了,我禁不住怀疑,这个号***不会不是他的了。
我再小心询问:你……是林奕吗?这一次,那边憎恶而不耐的声音,终于传来:有病。
不是别人,正是林奕。
我喉间倏然一哽。
不等再出声,那边已经。
...
奕星科技林总的妹妹,今天生日宴。
包下了这边,外人谁都进不去。
我好声好气解释:我就是来找这位林总的。
我……我也是他妹妹。
分明林奕血缘上的亲妹妹,也就我这一个。
可这话说得,却让我感到心虚不已,一瞬连头都有些抬不起来了。
中年男人自然不可能相信,伸手就要撵我。
酒楼玻璃大门,却突然朝两侧打开。
门内不远处,有人朝这边走来。
男人低沉的嗤笑声响起:你倒是挺大的脸。
我心里倏然咯噔了一下。
太多年过去了,那道声音,还是让我下意识地感到愧疚和不安。
我抑制住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强迫自己抬起头,看向走过来的人。
七年没见,林奕早不是当初那副,十九岁的少年模样。
那个曾在电话里哀声乞求,求我回家见妈妈最后一面的大男孩。
如今眉眼冷漠,比从前瘦了一些,衬得面容棱角,更加锋利分明。
我张了张嘴,喉间却像是堵上了一团棉花,一时没说出话。
...
像是一根鱼刺,突然卡到了喉间。
我好一会才能开口,几乎没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好。
等到了我的回答。
林奕这才利落下笔,签完了名字。
他仍是连看都不愿看我,只漠然再开口:能滚了吗?我拿着签了名的文件,身体本能地侧开了一步,给他让出路。
脑子里因为他那几句话,开始有些嗡嗡作响。
来海城的路上,我想过很多种可能性。
诸如林奕质疑这份遗体捐献书是假的。
或者质问我为什么要年纪轻轻,签这样的东西。
再或者,他会不会也问一句,我是不是生病了?但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干脆利落,而又不耐至极的一个签名。
关于这份文件,他显然丝毫不关心。
我在原地站了许久。
回过神时,林奕早就进去了。
深冬寒风呼啸,吹进了人的骨子里去。
我身体被冻得有些麻木,回身往机场的方向走。
不知走了多久,才突然想起,我得打车过去。
这里离机场太远了,走不到的。
脑子里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