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死了。
死在二十四岁生日那天。
一辆失控的货车，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将她撞飞出去。
灵魂离体的瞬间，她甚至还看见了自己那具破败的身体，像个被丢弃的娃娃，蜷缩在血泊里。
很疼。
但很快，就不疼了。
她飘在半空中，意识前所未有地清醒。
周围乱糟糟的，有人在尖叫，有人在打电话。
但江念的目光，穿过所有人群，落在了那两个匆匆赶来的人身上。
是她的爸妈。
父亲江国强，母亲赵岚。
组成她这个纯恨家庭的另外两个成员。
江国强还是那副样子，背脊挺得笔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眉头紧锁。
赵岚跟在他身后，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手提包，步子有些踉跄，但脸上依旧是那副冷硬的表情，没有一滴眼泪。
看吧。
江念在心里冷笑。
我就知道。
我的死，对他们来说，不过是甩掉了一个麻烦。
警察拦住了他们，低声说着什么。
江国强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赵岚的视线，终于落在了。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赵岚就起床了，她的眼睛红肿，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她走进厨房，像往常一样准备早餐。
三份。
小米粥，煎蛋，还有几根油条。
她把三副碗筷摆在餐桌上。
其中一副，放在了江念常坐的那个位置。
江国强也起来了，默默地洗漱完，坐在餐桌旁。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吃着。
谁也没有去碰给江念准备的那一份。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将那份孤零零的早餐笼罩其中。
江念飘在一旁，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是虚伪吗？还是迟来的愧疚？可人死不能复生，现在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吃完早饭，他们去了殡仪馆。
手续办得很快。
江国强付了钱，赵岚去认领遗体。
当工作人员拉开冷柜的瞬间，江念看到赵岚的身体僵住了。
那张被撞得面目全非的脸，是江念自己都不忍心再看的噩梦。
赵岚却死死地盯着。
她的嘴唇哆嗦着，伸出手，似乎想去触摸那张脸。
可她的手。
...
王阿姨被关在门外，吃了瘪，悻悻地走了。
屋里，江国强看着赵岚，眼神复杂。
“你何必跟她置气。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嘴脸！”赵岚的声音在发抖，“念念活着的时候，她明里暗里说了多少难听的话？现在人没了，她还要来嚼舌根！”“我们家念念，轮得到她来评价吗？！”江念飘在客厅中央，感觉自己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叫赵岚的女人。
这些话，为什么不在她活着的时候说？为什么不在王阿姨当着她的面，拿她和林薇比较的时候，站出来维护她？哪怕一次也好。
江国强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他走回沙发，又点了一支烟。
家里的烟灰缸，已经满了。
这天晚上，赵岚没有再睡江念的房间。
她和江国强分房睡了。
江念跟着赵岚进了主卧。
赵岚洗漱完，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
没有哭。
也没有说话。
就那么睁着眼，直到天亮。
江念也是。
她就那么飘在天花板上，看着。
...
她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快意。
心里，反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哭?这些眼泪，如果能在她活着的时候流，哪怕只有一滴……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哭了很久，赵岚才慢慢停下来。
她擦干眼泪，合上相册，把它放回柜子深处。
然后，她站起来，像没事人一样，走进了厨房。
晚上，江国强回来了。
他喝了酒，脚步虚浮。
“吃饭吧。
”赵岚把饭菜端上桌，依旧是三份。
江国强看了一眼江念空着的那个位置，眼神黯了黯。
他拿起筷子，扒了两口饭，忽然说：“我今天……去看了墓地。
”赵岚夹菜的手一顿。
“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个?”“我们以后，总要有个地方去。
”江国强声音低沉，“我买了两块，连在一起的。
”赵岚沉默了。
“还有一块呢?”她问。
“在中间，”江国强说，“给念念留的。
”赵岚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这次，她没有躲藏，就那么当着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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