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你跪下，你听不懂？”宋夫人表情冰冷，眉眼尽显当家主母的威严，“需要我喊人过来帮你？”

陈姨娘咬着牙，面上划过愤怒。

她虽是妾室，可老爷平日里宠着她，纵着她，她在府里的地位明面上不如夫人，但待遇样样不差。

她还给宋家生了唯一的儿子，是宋家后继有人的大功臣，连老爷都每每感激她肚子争气。

她的地位，比起当家主母又差在了哪里？

而姬氏连个儿子都没有，只有一个嫡女，就算被她嘲讽两句都只能受着，今日却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摆出她主母的架子？

陈姨娘攥紧双手，怨恨地盯着宋夫人。

“陈姨娘这是在与我叫板？”宋夫人缓缓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语气冷漠至极，“平日里我不怎么爱管你，你就真以为我是不敢治你？”

陈姨娘嘴上没说话，心里却鄙夷。

一个没有儿子傍身的当家主母，不过是个空壳子，还真敢在这里嚣张声势？

“原来宋侍郎家里一直是这样的规矩。”站在宋秋意身侧的熊嬷嬷皱眉，表情不善地盯着陈姨娘，“一个庶女敢勾引自己的王爷姐夫，一个妾室敢跟主母抗衡，今日算是让我开了眼界。”

陈姨娘心里咯噔一下，不悦地看着她：“你是谁？”

“我是战王府的掌事嬷嬷，姓熊，以前是有品级在身的女史。”熊嬷嬷说着，冷冷一笑，“当然，现在也有品级在身，不过这个不重要。”

熊？

陈姨娘脸色骤变，捏着帕子的手倏地一紧。

太后身边也曾有个嬷嬷姓熊，据说战王成亲那天，熊嬷嬷被拨给了战王府……

“重要的是，宋侍郎府里的规矩似乎不太行，老身抽空会跟各大王府的嬷嬷们通个气儿，以后有机会可能也会进宫在太后面前提上两句，或者让人捎个话给朝中御史，把宋家的情况与他们说一说。”

陈姨娘脸色逐渐变得青白僵硬，像是突然间被浇灭了所有的气焰，终于咬牙强笑：“嬷……嬷嬷误会了，我没有不尊主母，方才只是……只是太震惊，我……我这就跪……”

陈氏不甘不愿地跪了下来。

户部尚书上个月告老还乡，尚书一职暂时空缺，户部左右两位侍郎都是有资历有经验的老臣。

那位右侍郎的年纪比老爷还大。

这个节骨眼上，但凡有一点对老爷不利的风声，都会让他晋升尚书的希望就此破灭。

哪怕陈姨娘如何恃宠而骄，也绝不敢在这个时候扯后腿。

“王妃娘娘。”熊嬷嬷转而看向宋秋意，微微屈膝，“夫人是宋家当家主母，您是宋家嫡出大小姐，还是当朝战王的原配王妃，不管基于何种身份，夫人和王妃都有绝对的权力处置一个僭越的妾室，和一个私德败坏的庶女。”

“多谢熊嬷嬷秉公直言。”宋夫人先是道了谢，随后转头吩咐，“海嬷嬷，你亲自去听雨楼走一趟，看看二小姐在不在。”

“是，大小姐。”

“二小姐回来了！二小姐回来了！”外面忽然响起一个丫鬟急匆匆的禀报，“战王也来了，是跟二小姐一起回来的。”

话音落地，厅中顿时一片死寂。

宋夫人脸色难看，看向陈姨娘的眼神像是一把刀，锋利冰冷。

陈姨娘脸色刷白：“夫人明察——”

“陈氏，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宋夫人厉声怒问，“你不是说宋云皎待在后院没出去过吗？难道是意儿派人绑她去的战王府？”

陈姨娘眼神一闪，强自辩解：“可能皎儿只是去看望姐姐，没成想被大小姐生了误会，大小姐独自回家，战王他……他看在自己王妃的面子上，才把皎儿送了回来，这是对王妃的尊重。”

她的辩解很可笑，简直是强词夺理。

然而心里在鄙夷，宋秋意自己没用，抓不住男人的心，还怪战王喜欢旁人吗？

何况权贵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寻常，她要真如此善妒，早晚还是被休的份。

战王既然亲自送皎儿回来……

“你们不去做事，都站在这里干什么？”宋云皎的声音在厅外响起，带着傲慢的命令，“都散了！”

众人转头看去。

一袭锦袍的沈翊面无表情走了过来，容貌俊美逼人，气度冷峻不凡，他的身侧跟着趾高气昂的宋云皎，看起来确实是亲自送她回来的架势。

下人们齐齐跪下行礼，并朝后退了退，让出一条路给战王通行。

“庶二小姐好大的威风。”熊嬷嬷走了出来，冷冷看着宋云皎，“宋家现在竟由一个庶女发号施令？”

宋云皎闻言皱眉，下意识地想质问她是谁，可一转头才发现宋夫人和宋秋意都在厅里。

而她的生母陈姨娘，此时正低头跪在地上，俨然一副被问罪的架势。

“姨娘！”宋云皎脸色一变，急急走上前，“这是怎么了？”

熊嬷嬷低头朝沈翊行礼，语气恭敬却带着指责：“王爷此番作为，实在不像话。”

沈翊沉默抿唇，面无表情地走进厅里，冷峻的眸子缓缓扫过厅里众人，很快明白了宋秋意摆出这个阵仗的目的。

“见过战王殿下。”宋夫人行礼。

“岳母大人不必多礼。”沈翊语气淡淡，“云皎方才在王府落水，本王已经命人给她换了衣服。”

落水？

厅外聚集的下人纷纷抬头，看着宋云皎明显换过一身的衣服，眼神顿时微妙起来。

“落水？”陈姨娘一惊，转头看向宋云皎，“皎儿，好端端的，你怎么会落水……你的脸怎么了？”

最后一句骤然加重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怒火。

厅中几双眼睛落到宋云皎脸上。

只见她素来娇嫩白皙的脸上，一边脸颊明显红肿，仔细看去，分明就是印了一个巴掌印。

宋云皎听她这么一问，心头顿时生恨，转头看向宋秋意。

新仇旧恨加一起，她忍不住想好好教训宋秋意一顿——反正有王爷在场给她撑腰。

然而……

“宋云皎，你给我跪下！”宋夫人转头看向宋云皎，目光冰冷如刀。

宋云皎神色一变，下意识地开口：“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敢问？”宋夫人眉目沉厉，再不是往日不问世事的态度，“身为庶女，不敬嫡姐，以下犯上，此乃罪其一；勾引自己的姐夫，唆使战王休妻，其心歹毒，此乃罪其二；身为女子，不守礼教，不知检点，辱没门风，若是传到圣上面前，让人以为宋家私德败坏，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就是宋家的罪人，列祖列宗都不会放过你！此乃其罪之三！”

一番话如雷霆般砸下，宋夫人冷声命令：“来人，把二小姐按倒了打！本夫人今日就当着熊嬷嬷的面，好好治一治这混乱的家风！”

命令一出，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走上来，强制把宋云皎按跪在地上。

“你们干什么？”陈姨娘试图阻止，“你们都放肆，还不放开皎儿！”

没人理她。

接着有人呈上一根手臂长拇指粗的黝黑藤杖，手柄上雕刻着不知什么图案的花纹。

宋夫人命令：“海嬷嬷，打！”

“是。”海嬷嬷拿着藤条，手起手落，毫不留情地抽到宋云皎脊背上。

“啊！”宋云皎疼得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我跟王爷真心相爱，母亲……母亲就算把我打死，也无法拆散我们……啊！”

“狠狠地打！”宋夫人听她言语，怒气更甚，“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皎儿！”陈姨娘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就要扑过去阻止，“你们放开皎儿！否则等老爷下朝回来，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宋秋意冷冷一笑。

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自己的身份，这对母女真以为有了父亲的宠爱，就能在家里为所欲为？

她会让她们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

“战王殿下！”陈姨娘忽然转头，哀求地看向沈翊，“求王爷救救皎儿！她对王爷一片情深意重，苍天可鉴，求王爷救救她吧！”

沈翊正要说话，宋秋意目光倏地射了过来：“宋云皎是宋家庶女，跟战王府暂时还没有任何关系，王爷就算有意纳她为妾，也要等明日派轿子抬她过府再说。”

沈翊表情一顿，语气幽冷：“宋夫人立规矩，本王自然不会干涉。”

陈姨娘脸色煞白，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王爷？”

他人都在这里了，却眼睁睁看着皎儿挨打而不维护？

他对皎儿到底是不是真心？

“待宋云皎过了王府，本王才有权过问。”沈翊嗓音沉冷，看都没看宋秋意一眼，“纳她为庶妃一事，就交由王妃全权做主。”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

“啊！”宋云皎的惨叫声很快响起，不断回荡在耳畔，“姨娘救我，姨娘救我，王爷！王爷……”

宋夫人眉目冷厉：“狠狠地打。”

陈姨娘被粗壮的嬷嬷硬拉到一旁，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挣脱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挨打：“皎儿！”

“姨娘救我！”宋云皎疼得脸色惨白，身体剧烈挣扎，“王爷救救我，王爷……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妹妹还是安分一些吧，王爷已经走了，救不了你。”宋秋意走过去，冷眼看着她狼狈的姿态，“你叫得越大声，我就越会认为你没规矩。堂堂官家小姐仪态尽失，只怕连成为亲王庶妃的资格都没有。”

说完，她俯身贴在宋云皎耳畔开口：“你猜，到时会不会有宫里的嬷嬷专门过来，好好教教你官家女儿该有的规矩和礼仪？”

话音刚落，杨嬷嬷手里的藤杖就狠狠落在了宋云皎脊背上。

剧痛在娇嫩的脊背上炸开，宋云皎仰起头，发出半句痛苦的惨叫，随即死死地咬着牙，生生把剩下的半句惨叫咽了回去。

冷汗涔涔，发丝凌乱，痛不欲生。

衣服下一道道檩痕肿起，疼得宋云皎说不出话来，她受不住了，颤抖地伸出手，试图抓着宋秋意的衣袖：“大……大姐……”

宋秋意退后一步，语气漠然：“不要再发出一点声音，安安心心受下二十，我就让嬷嬷放过你。”

二十？！

宋云皎眼前一黑，她已经挨了那么多，还要再挨二十？

“大小姐如此狠心，就不怕老爷回来找你算账？”陈姨娘抬头看着宋秋意，咬牙切齿，“别以为你嫁出去了，做了战王妃，老爷就不能再管教你，你如此心狠手辣，传出去旁人只会认为你这个王妃心胸狭窄，毫无容人之量！”

“我倒是不怕被传出心胸狭窄的名声。”宋秋意温柔一笑，“只是不知到底是嫡母管教庶女严重，还是庶女未出阁便与人私通严重？陈姨娘若是想往外传，大可以添油加醋传得更精彩一些，我倒要看看，最后影响了父亲的仕途，倒霉的人会是谁。”

陈姨娘瞳眸一缩，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宋秋意今天是有备而来？

“老爷回来了！”外面有人忽然喊了一声，“老爷回来了！”

陈姨娘眼底浮现光亮之色，急忙挣扎喊叫起来：“救命啊！老爷，老爷快救救皎儿！她快要被打死了……”

宋夫人神色沉冷，不发一语。

宋秋意面无表情地转头朝外看去。

从宫里匆匆赶回来的宋元忠，刚一走进厅里，就看到眼前一片混乱的场面，顿时皱眉：“这是在干什么？想造反吗？”

“老爷！”陈姨娘不顾一切地哭喊着，朝宋元忠扑过去，“老爷再不回来，妾身和皎儿只怕连命都要没了……”

宋元忠伸手把她扶着，怒目看向宋夫人：“姬氏，你在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老爷看不见？”宋夫人冷冷一笑，“我在立规矩，给你的妾室和庶女好好立立规矩。”

“胡闹。”宋元忠冷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海嬷嬷手上微顿，抬眼看向宋夫人。

“继续打。”宋夫人态度强硬，“宋云皎不知检点，辱没家风，今日必须给她一点教训。”

“父亲！父亲救我！”宋云皎极力想挣脱钳制，哭得嗓子都哑了，“女儿受不住了，受不住了……啊！父亲……”

“秋意。”宋元忠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宋秋意，“你身为嫡女，不在王府好好做你的王妃，跑回家来干什么？故意挑拨你的母亲打压庶女吗？”

“父亲误会了。”宋秋意走到他跟前，不疾不徐地行了个晚辈之礼，“云皎身为宋家庶女，尚未出阁，本该极为注重自己的名节，维护宋家的声名，可她毫无廉耻之心，竟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擅自踏足战王府，跟我的夫君在书房里搂搂抱抱……今日若不让母亲狠狠惩治她一番，只怕来日宋家名声尽毁，对父亲的仕途才是毁灭般的打击。”

这番话挺长，字数也挺多。

但宋元忠一句都没听进去，唯独最后那句“对仕途才是毁灭般的打击”，让他顿时脸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