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季晚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她的视线越过萧凛紧绷的肩膀，落在那锅还在“噗噗”作响、散发着毁灭性气味的焦糊物体上。那东西的颜色介于深灰和焦褐之间，质地粘稠得如同劣质的沥青，边缘还倔强地扒着漆黑的锅巴。
这玩意儿……是粥？毒药还差不多。
厨房里的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焦糊味浓烈刺鼻，烟雾缭绕，像刚经历了一场小型火灾。萧凛依旧背对着那口锅，身体僵直，侧脸线条绷得紧紧的，紧抿的嘴唇透着一股子被冒犯的倔强。他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把无辜的木勺，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武器。
季晚的目光落在他微敞的领口，那里沾了几点可疑的灰白色粉末（现在她基本确定是面粉了），还有他额角一缕被汗水打湿、略显凌乱的发丝。这个永远一丝不苟、掌控全局的男人，此刻站在一片狼藉的厨房里，像一只误入人类领地、茫然又强装镇定的猛兽。
这幅画面，诡异得让她心头发涩，又带着点……难以言喻的酸楚。
“焦了。”她最终还是说出了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抽油烟机的嗡鸣。她指了指那口还在冒烟的锅，“得关火。”
萧凛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然后，他像终于接受了某种失败的宣判，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猛地伸出手，啪嗒一声，关掉了灶台的开关。
噗噗作响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抽油烟机还在徒劳地嗡鸣着，厨房里瞬间安静了不少，但那浓烈的焦糊味却更加霸道地弥漫开来。
萧凛看着那口终于安静下来的“粥锅”，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刀锋，握着木勺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挫败感像实质的寒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季晚看着他僵硬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流理台上撒得到处都是的小米、面粉（或者别的什么粉？）和歪倒的碗碟。膝盖的疼痛似乎都因为这过于荒诞的场景而暂时退居二线。她深吸了一口气——立刻被焦糊味呛得咳嗽起来——然后，几乎是凭着一种本能，或者说是一种长期操持家务形成的条件反射，她扶着门框，拖着那条不敢用力的伤腿，一跳一跳地挪进了厨房。
她得收拾这个烂摊子。总不能任由这锅“***”和这片狼藉继续存在下去。
她艰难地挪到灶台边，离那口锅还有一步之遥，伸出手，想去够那滚烫的锅柄。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锅柄的瞬间——
“别动！”
一声低喝，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骤然在耳边炸响。
季晚的手猛地停在半空，惊愕地抬头。
萧凛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笼罩过来。他动作极快，几乎是有些粗暴地一把抢过了她伸向锅柄的手，另一只手同时夺过了她另一只手里下意识抓着的、准备用来清理台面的抹布。
他的手掌很大，带着一种灼热的温度（大概是刚被锅烤的？）和不容挣脱的力道，紧紧地攥住了季晚的手腕。那力道很大，攥得她手腕生疼。
季晚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完全懵了，手腕上传来的疼痛让她蹙紧了眉，下意识地想挣脱：“你干什么？松手！我得……”
“我说了别动！”萧凛的声音比刚才更高，也更沉，带着一种压抑的烦躁和某种季晚无法理解的坚持。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她，那眼神极其复杂，翻涌着未消的怒意、残余的冰冷、一丝被撞破的狼狈，还有一种……极其强烈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欲。
“从今天起，”他盯着她，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盖过抽油烟机的噪音，砸进季晚的耳朵里，“家里的事，归我管。”
季晚彻底愣住了。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她甚至忘了挣扎。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此刻却燃烧着奇异火焰的寒潭，大脑一片空白。
归他管？
什么意思？做饭？打扫？还是……包括她这个人？
萧凛似乎并不需要她的理解或回应。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钉在原地。然后，他猛地松开了钳制她手腕的手，力道之大让季晚踉跄了一下，膝盖的剧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
他不再看她，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随口一说。他转过身，重新面对那口惨不忍睹的粥锅和一片狼藉的流理台。背影挺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心。
季晚***被攥得发红的手腕，看着他高大的背影。他拿起刚才被夺下的抹布，动作生疏又用力地去擦拭流理台上撒得到处都是的小米和面粉，那架势不像在打扫，倒像是在跟什么看不见的敌人搏斗。他又拿起那口沉重的奶锅，眉头紧锁地看着里面那团焦黑粘稠的物体，仿佛在思考如何处理一件危险的证物。
抽油烟机还在嗡嗡作响，厨房里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萧凛沉默地、笨拙地、却异常固执地开始收拾他自己制造出来的这片狼藉。
季晚站在原地，单脚支撑着身体，膝盖的伤口一跳一跳地提醒着她现实的存在。她看着那个与锅碗瓢盆搏斗的高大背影，看着他挽起的衬衫袖子下紧绷的小臂肌肉，看着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
“家里的事，归我管。”
那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混乱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又一圈巨大的、无法平息的涟漪。是宣告？是承诺？还是一种……变相的囚禁？
她分不清。手腕上残留着他灼热的指印，膝盖的疼痛真实而尖锐。而眼前这个男人的背影，在烟雾和狼藉中，显得前所未有的陌生，却又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孤注一掷的强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