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灶王爷上天的日子。
王府里很安静。
我坐在窗边,看着外面飘的小雪。天灰蒙蒙的,压得人心里也闷闷的。炭盆烧得挺旺,但我还是觉得冷。手脚冰凉。
腊梅开了几朵,在寒风里抖着。
管事的婆子来问安,说王爷今儿又歇在书房了。
我说知道了。
她站了一会儿,大概想安慰我几句。我没抬头,她就叹了口气,退下去了。
我叫庄镜。镜子的镜。
是这王府里的王妃。有名无实那种。
嫁给端王沈烨三年了。他是皇上最倚重的弟弟,手握重兵,权势滔天。当年一道圣旨下来,把我从五品小官的女儿,硬生生抬成了尊贵的端王妃。
外人都道我走了泼天的大运。祖坟冒了青烟。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三年,怎么熬过来的。
沈烨不喜欢我。
他心里有人。
是他的青梅竹马,丞相家的嫡女,林婉柔。人如其名,温婉柔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京城公认的第一才女。也是沈烨心尖尖上的人。
若非当年北境战事吃紧,老丞相站错了队,惹了圣怒,连累林家女眷三年内不得议亲,这端王妃的位置,怎么也轮不到我庄镜。
沈烨娶我,是迫不得已。是圣命难违。
他对我,客气得像是对待一件不得不摆在家里的物件。不闻不问。我的院子,他踏进来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
我们最亲近的时候,大概就是大婚当晚,他掀开盖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像看一块木头。然后他转身就走了,去了书房。
那晚的红烛,烧了一夜。
我枯坐了一夜。
第二天,全王府都知道了。王妃不得王爷欢心。
下人们惯会看眼色。起初还守着规矩,后来,怠慢就成了常事。份例里的银丝炭总是不够烧,送来的饭菜时常是冷的。冬天,这偌大的院子,像个冰窖。
我习惯了。
心死了,就感觉不到冷了。
雪下大了些。地上积了薄薄一层白。
丫鬟小桃端着药碗进来,脸上带着点喜色。“王妃,药熬好了,您快趁热喝了吧。”
她是这府里唯一真心待我的人。从***跟我过来的陪嫁丫头。
我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胃里一阵翻腾。但还是接了过来。
苦。
真苦。
从舌尖一直苦到心底。
这药,是治心病的。大夫说我忧思过重,郁结于心。开了方子,让***日喝着。
心病?
我自嘲地笑了笑。我的心病,只有一味药能解。可惜,那味药,永远也不会属于我。
“小桃,”我放下空碗,拿帕子擦了擦嘴角,“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回王妃,腊月廿三,小年呢。”小桃麻利地收拾着碗,“王爷那边……也没传话过来。要不,奴婢去问问厨房,晚上备点什么?”
“不用了。”我打断她,“清粥小菜就好。王爷那边,别去打扰。”
问了也是自取其辱。他不会来。
小桃眼神暗了暗,低低应了声:“是。”
她是我在王府唯一的温暖。看着她为我难过,我心里更不好受。
“小桃,你过来。”我朝她招招手。
她走近。
我从妆匣最底下,摸出一支素银簪子,簪头镶着一小粒温润的珠子。“拿着。快过年了,给自己添点东西。”
“王妃!这怎么使得!”小桃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这是您的陪嫁……”
“拿着。”我塞进她手里,“不值什么钱。只是我的一点心意。这些年,委屈你了,跟着我在这府里受气。”
小桃的眼圈一下子红了,攥紧了簪子,声音哽咽:“奴婢不委屈!奴婢跟着您,心甘情愿!只是……只是替您不值!王爷他……他太欺负人了!”
“傻丫头。”我拍了拍她的手背,努力扯出一个笑,“别说傻话。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来。”
这话,是说给她听,更是说给我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