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那天,大雨滂沱。
苏晚撑着一把透明的伞,站在我的木雕小店门口。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像一道隔绝我俩的水帘。
“陈舟,我们到此为止吧。”她的声音比雨还冷。
我手里的刻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崩掉了一个小角。
心,也跟着缺了一块。
我愣在原地,看着苏晚那张清冷漂亮的脸。
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几缕黑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她今天化了妆。
很精致,却也很有距离感。
我们在一起三年,我很少见她化妆。
她说,喜欢在我面前最真实的样子。
“为什么?”
我的嗓子干得发疼,像被砂纸磨过。
苏晚的视线从我脸上移开,落在我身后那间小小的木雕店。
店里堆满了木料和半成品,空气中弥漫着樟木的香气。
那是我们曾经最喜欢的味道。
“我累了,陈舟。”
她轻声说。
“我不想再闻着木屑的味道过一辈子,不想再为下个月的房租发愁,不想再看到你为了一个几百块的订单熬上几个通宵。”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扎进我的胸口。
我看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玩笑或是不舍。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所以,这三年……”我艰难地开口,“算什么?”
“算我年轻,不懂事。”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现在我懂了,爱情不能当饭吃。”
爱情不能当饭吃。
这句话,我从没想过会从苏晚的嘴里说出来。
我记得她曾抱着我,信誓旦旦地说:“陈舟,就算以后我们只能啃馒头,我也愿意跟你在一起。”
那时她眼里的光,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现在,那片星海熄灭了。
我的心也跟着沉入无尽的黑暗。
店外的雨,越下越大。
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路边停下,车灯在雨幕中划出两道刺眼的光柱。
那车标,我不认识,但直觉告诉我,它很贵。
比我这间小店,连同里面所有的东西加起来,都要贵。
苏晚看了那辆车一眼,然后回过头,最后看了我一眼。
“陈舟,忘了我吧。”
“找个能安稳过日子的姑娘,别再做梦了。”
她说完,转身,决绝地走向那辆车。
后座的车门打开,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为她撑开一把更大的黑伞,绅士地护着她上了车。
我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
我只看到苏晚坐进车里,没有回头。
黑色的轿车汇入雨中车流,很快消失不见。
仿佛她从未出现过。
我站在店门口,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
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我以为我们的爱坚不可摧。
我以为我们能走到最后。
原来,只是我以为。
我弯腰,捡起地上那把断了角的刻刀。
刀柄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晚”字。
是我亲手为她刻的。
她说,要看着我用这把刀,雕刻出我们的未来。
我用力握紧刻刀,锋利的断口刺破了掌心。
血,混着雨水,顺着指缝滴落。
一点都不疼。
真的。
心里的窟窿那么大,这点皮肉伤,又算得了什么。
回到店里,我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雨。
也隔绝了最后一丝妄想。
我走到工作台前,上面摆着一个尚未完成的木雕。
那是一个穿着长裙的女孩,正回眸微笑。
笑得像春天的太阳。
是苏晚。
我花了三个月,用了我能找到的最好的金丝楠木,想在她生日那天送给她。
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我拿起刻刀,对准那张熟悉的笑脸。
手在抖。
一下,两下,三下……
我终究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我颓然地坐倒在地,靠着冰冷的墙壁。
脑子里一遍又遍地回响着她的话。
“我累了。”
“爱情不能当饭吃。”
“忘了我吧。”
原来,三年的感情,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场不懂事的梦。
梦醒了,她要去追寻更“真实”的生活。
而我,是被丢在梦里的人。
我不知道坐了多久。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屋子里一片漆黑。
我没有开灯。
黑暗能吞噬一切,包括我的狼狈和不堪。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我麻木地掏出来,屏幕上跳动着“阿哲”两个字。
是我最好的朋友,周哲。
我划开接听。
“舟子,你跟苏晚怎么回事?我刚看到她发了条朋友圈,照片里是一大捧蓝色妖姬,定位在全城最贵的西餐厅,配文是‘新生活的开始’。她旁边好像还有个男人的手,戴着块百达翡丽!”
周哲的声音像连珠炮一样。
百达翡丽……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老茧和伤口的手。
这就是差距。
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们分手了。”我说,声音平静得不像自己。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操!为了钱?她怎么能这样!”周哲气得破口大骂。
我没有说话。
还能怎么样呢?
事实就摆在眼前。
“舟子,你别难过,为了那种女人不值得!你等着,哥们儿现在就过去陪你喝酒!”
“不用了。”我打断他,“我想一个人静静。”
挂了电话,我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微信头像。
她果然发了朋友圈。
照片拍得很美,蓝色妖姬娇艳欲滴,背景是璀璨的水晶吊灯和精致的餐具。
那只戴着名表的手,随意地搭在桌沿。
每一个细节,都在彰显着奢华。
与我这个尘土飞扬的木雕世界,格格不入。
我点开她的头像,犹豫了很久。
最后,按下了“删除好友”。
确认删除的提示框弹出来。
我盯着看了很久。
然后,点了确定。
爱的尽头,是不复相见。
苏晚,这是你教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