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堆被啃食得零零碎碎的白骨，上面还挂着几缕破布，根本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人形。

张妈当场就哭晕了过去。

家仆们用一块干净的白布将我的骸骨小心翼翼地敛起，带回了府中。

当那包沉甸甸的白骨呈现在母亲面前时，饶是她铁石心肠，也忍不住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脸色煞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或许从未想过，她的亲生女儿，会以这样一种惨烈而屈辱的方式，回到她面前。

她心中并无悲伤，更多的是一种事情超出掌控的惊慌，和被这堆肮脏白骨冒犯到的恶心。

在为我办理后事时，母亲需要去官府销户。

接待她的衙役是个多嘴的，看到卷宗上的信息，随口说道：

“陈夫人？哦，我想起来了，您就是去年中秋报案说二小姐走失的那位吧。唉，真是可惜了，这大小姐也去了。”

母亲麻木地点点头，只想快点办完事离开这个地方。

那衙役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又说：

“不过说起来也巧，您家二小姐刚走失，城南就出了桩无头女尸案，当时我们还以为是您家二小姐呢，吓得我们赶紧去查，结果查了半天才发现不是。”

母亲猛地抬起头，像被蝎子蜇了一下，声音尖锐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那案子早就破了啊。”衙役浑然不觉她的异样，继续说道，“死的是城西一个屠夫家的女儿，跟一个相好的货郎私奔，结果被那货郎谋财害命，抛尸井里了。跟您家没关系。您当时太伤心，我们也就没特地去跟您说。”

轰——

我看见母亲的身体剧烈地晃了晃，像是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呆立在原地，手里的文书散落一地。

她恨了我整整一年，将我打入地狱、让我受尽折磨的最大理由，竟然……是错的。

那天晚上，母亲破天荒地，将我的灵位，亲手放入了祠堂。

她点燃了三炷香，又烧了一沓厚厚的纸钱，火光映着她苍白的脸，明灭不定。

她对着我的灵位，声音干涩地，喃喃自语。

“阿苑，是娘……是娘错怪你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愧疚。

我以为，她终于要忏悔了。她终于知道自己错了。

可她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我如坠冰窟，魂魄都冷得发疼。

“可是……可若不是你那日非要拉着明珠去人多的地方逛灯会，若不是你没看好她，弄丢了她，又怎会有后面这些事呢？归根结底，还是你的错啊……”

我冷笑起来。

看，她永远不会承认自己有错。

她永远在为自己的愚蠢和恶毒，寻找着最冠冕堂皇的借口。

母亲心中那点微不足道的愧疚，很快就被她自己用这套逻辑抹平了。

小说《阿苑不哭》 第6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