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陈东醒了。脑袋疼,像是有人拿锤子在里面敲。他睁开眼,看到的是灰白色的天花板,
上面还有一块水渍,长得像中国地图。这地方不对。他死死记得,自己是在办公室里没的。
为了一个破方案,熬了三天三夜,心脏一抽,人就趴在键盘上了。办公室的天顶是白的,
灯是白的,一切都白得晃眼。这里呢?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板床上,
床单是蓝色的,洗得发白,上面还有几个小洞。他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穿着一件白背心,
一条大裤衩,腿上全是毛。这腿,年轻,有劲儿。不是他那个在办公室里坐了十年,
细得像两根筷子的腿。他掀开被子,光着脚踩在水泥地上。冰一下就窜上来。
房间里就一张床,一个桌子,一个椅子。桌子上放着一个搪瓷缸子,
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墙上贴着一张海报,是四个男的,留着长发,抱着吉他,
表情很冲。海报底下,挂着一个日历。陈东走过去,手指摸着日历的纸页。日历没撕,
停在某一页。他看清了上面的字。红色的,很大。1993年6月7日。
陈东的脑子“嗡”的一声。他靠在桌子上,手有点抖。1993年。
他不是死在2024年了吗?他伸出另一只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啪!”响亮。
脸**辣地疼。不是做梦。他真的回来了。回到了三十多年前。他看着自己年轻的手,
看着镜子里那张虽然有点瘦但充满胶原蛋白的脸,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不是伤心,
是说不出的感觉。像是憋了三十年的气,终于能喘出来了。他妈的。他张了张嘴,骂了一句。
“**!”2激动劲儿过去,陈东开始琢磨事。回来了,是好事。可兜里比脸还干净。
他翻遍了自己所有的口袋,找出三块五毛钱,还有一把钥匙。三块五,在93年能干啥?
吃碗面条,买包烟,然后等死。不行。他得搞钱。倒卖磁带,
这是他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上辈子,
他就是个音乐爱好者,眼睁睁看着那些后来价值连城的绝版磁带,
当年被当成废品一样处理掉。他知道哪支乐队会火,哪首歌会成为神曲。这就是信息差,
是金山。可启动资金呢?陈东的目光落在了床底下。他蹲下身,从床底拉出一个纸箱子。
箱子里,躺着一辆自行车的各种零件。车架,轮子,车把,崭新锃亮。
这是他爸托人从上海带回来的“永久”牌,组装好就是一辆顶配的跑车。他爸说,
等他考上高中,就送给他。上辈子,他宝贝得不行,天天擦,天天摸,连个划痕都没有。
这辈子……陈东摸着冰冷的车架,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他没犹豫。人要往前看。
他把零件一件件拿出来,用报纸包好,捆在自行车后座上,然后推出了门。
他家住在一个大杂院里,刚出门,就碰见了邻居王婶。“东子,你这是干啥去?
”王婶提着菜篮子,好奇地看着他。“王婶,我……我卖个车。”陈东有点不好意思。
“卖车?你爸给你买的新车?”王婶嗓门一下就大了,“你疯了?”“不想骑了,
想换点钱花。”陈东含糊了一句,推着车就走。他没去正规的车行,去了城西的废品收购站。
老板是个光头,叼着烟,斜着眼看他。“东西放那儿我看看。”陈东把零件解开,摆在地上。
光头走过来,用脚踢了踢车架。“全新的?”“嗯。”“想卖多少钱?”“你给个价。
”陈东心里没底,他不知道这车当年值多少。光头掐了烟,蹲下来,拿起车圈,
用手指弹了弹,发出清脆的声音。“成色不错。零件也全。我给你三百块。”三百?
陈东心里一喜。他以为最多也就两百。“行。”他答应得很快。光头看了他一眼,
从抽屉里数出三张一百的,扔在桌上。“拿好。”陈东抓起钱,塞进口袋,转身就走。
他没回头。走出收购站,他把手伸进口袋,紧紧攥着那三张票子。手心全是汗。
这是他重生的第一桶金。有点沉,也有点烫。3有了钱,陈东直奔市里的音像批发市场。
地方在一条背街里,一排小平房,门口挂着各种牌子,“金碟音像”,“流行之声”。
空气里飘着塑料和油墨的混合味道。陈东一家家看过去。大部分店里,
卖的的都是当下最火的港台明星。四大天王,小虎队,孟庭苇。磁带堆得跟小山一样,
老板们坐在后面摇着扇子,悠哉悠哉。他没进去看。他要找的,是别人不要的货。
走到最里面,有一家店,门脸最小,门口堆着一摞摞的纸箱子,都快把门堵死了。
店老板是个中年男人,戴着眼镜,正在打瞌睡。陈东走进去,店里光线很暗,
灰尘在光柱里飞。“老板,收磁带吗?”陈东问。老板眼皮抬了一下,没说话,
只是指了指角落。角落里,堆着一堆散装的磁带,没有包装,就是一盘盘光秃秃的带子,
上面用记号笔写着歌名。“这些都是别人退的货,或者压底的,五毛钱一盘,你要,自己挑。
”老板有气无力地说。陈东眼睛亮了。他蹲下去,开始翻。这些磁带,在别人眼里就是垃圾,
在他眼里,全是宝贝。他很快找到了他要的东西。一个叫“黑豹”的乐队,
一张专辑叫《无地自容》。上辈子,这张专辑火遍全国,但现在,因为风格太摇滚,
根本没人听。他又翻到了一张,叫“唐朝”,专辑《梦回唐朝》。重金属,更没人碰。
他一盘盘往外扒拉,全是这种后来被封神的,现在却无人问津的摇滚磁带。他数了数,
一共两百盘。“老板,这些我都要了。”老板这才睁开眼,看了看他手里的磁带,
又看了看他。“小子,你懂行?这些玩意儿可卖不出去。”“我知道。自己听着玩。
”陈东笑了笑。“一百块。”陈东从兜里掏出钱,数了一张一百的,递过去。老板接过钱,
找了几个空纸箱给他。“自己装。”陈东把磁带小心地码进箱子,抱起来。有点沉。
但心里更沉。这是希望。他抱着箱子走出市场,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
他感觉自己像个抱着金矿的土财主。4陈东把磁带弄回了家。他没急着卖。他找来纸和笔,
自己设计封面。黑色的底,上面用白色颜料画一个咆哮的豹头。又用红笔,
写下“黑豹”两个字,写得龙飞凤舞。弄了五十套封面。然后他拿出自己那台破旧的随身听,
把“黑豹”的磁带塞进去,戴上耳机。音乐响起来。“人潮人海中,
有你有我……”嘶吼的嗓门,狂躁的吉他。陈东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这就是力量。
第二天下午,他推着自己家里那辆二八大杠,后座上绑着一个木箱子,
箱子上面挂着一块纸板,上面写着:“绝版摇滚,**发售”。他把车停在了市一中的门口。
放学的时候,学生像潮水一样涌了出来。陈东靠在车上,没吆喝,
只是把随身听的音量开到最大,让音乐从耳机里漏出来。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他。
一个留着长头发,穿着喇叭裤的男生停了下来。“哥们儿,放的什么?”陈东把耳机摘下来,
递给他一个。“你自己听。”男生戴上耳机,听了几秒,眼睛就直了。“**!这歌牛逼啊!
哪儿的?”“自己录的。”陈东吹了个牛,“卖不卖?”“卖!多少钱?”“十块。
”“这么贵?”“绝版的,就这一批。”陈东一脸“你爱买不买”的表情。
那男生犹豫了一下,从兜里掏钱。“给我来一盘。”第一笔生意,成交。有了第一个,
就有第二个。很快,他的箱子前就围上了一圈人。都是些打扮时髦,
自认为跟别人不一样的学生。“这什么乐队?没听过啊。”“听着带劲!”“老板,
还有没有别的?”陈东一边收钱,一边拿货,忙得不亦乐乎。十块一盘,成本五毛,
利润翻了二十倍。就在他卖得正嗨的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陈东?
你在这儿倒卖磁带?”陈东抬头,看见一个穿着运动服,长得人模狗样的男生,
正一脸鄙夷地看着他。是李伟,他们班的班长,学习好,家里条件也好,
平时最看不起陈东这种成绩中不溜秋的。“我卖东西,碍着你事了?”陈东没好气地说。
“你这是投机倒把!学生不好好学习,学人家做买卖,丢不丢人?”李伟说得义正言辞。
周围的人都看过来。陈东笑了。“我凭自己本事挣钱,不偷不抢,怎么就丢人了?
总比某些人,花着爹妈的钱,充大尾巴狼强吧?”“你!”李伟脸涨得通红,“你等着,
我去告诉老师!”说完,他气冲冲地走了。陈东没理他,继续做生意。
顾客们也对着李伟的背影指指点点。“这谁啊?管得真宽。”“就是,买盘磁带罢了,
上纲上线的。”陈东心里冷笑。告诉他爹妈都没用。这个时代,是属于胆子大的人的。
5李伟果然去告状了。第二天,班主任就把陈东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一顿训。
“陈东啊陈东,你脑子里想什么呢?马上就要中考了,你还有心思去摆摊?”陈东低着头,
一副认错的样子。“老师,我错了。”“知道错就行。把磁带都交出来,我叫你家长来。
”陈东心里一咯噔。叫家长?那他卖车的事不就露馅了?他眼珠一转,有了主意。“老师,
我……我不是为了挣钱。”他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我家里……家里出事了,我爸生病,
需要钱做手术,我……我才想着法子挣点钱。”他说着,声音哽咽了,还挤出来两滴眼泪。
班主任是个刚毕业的女老师,心软,一听这话,顿时就慌了。“啊?家里出事了?严重吗?
”“挺严重的。”陈东继续编,“医生说,得准备好多钱。
”“那……那你这也挣不了多少啊。”“我没办法,我只能尽点心。”陈东把头埋得更低了,
“老师,你别告诉我爸妈,他们不想让我担心。我保证,就这一次,考完试,
我一定好好学习。”班主任看着他,叹了口气。“唉,你这孩子。行了,磁带你先拿回去,
别在学校门口卖了。钱你拿着,给你爸买点营养品。学习的事,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谢谢老师!谢谢老师!”陈东感激涕零。抱着那箱磁带走出办公室,他擦了擦眼角。
心里一点愧疚都没有。对付不同的人,就得用不同的办法。下午,他换了个地方,
去了市中心的步行街。这里人流量更大,也更复杂。他把车停在路边,刚把纸板挂上,
一个声音就从旁边传了过来。“喂,新来的?”陈东转过头。看见一个女孩。
她穿着一件红色的紧身T恤,一条破洞牛仔裤,头发烫成**浪,斜斜地搭在肩上。
她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眼神有点懒散,又有点犀利。她旁边,也摆着一个摊,
卖的是各种港台明星的海报和贴纸。“嗯。”陈东应了一声。“你这什么玩意儿?
”女孩走过来,用脚尖踢了踢他的箱子。“磁带。”“我知道是磁带。”她翻了个白眼,
“我问你这什么歌,听着跟鬼哭狼嚎似的。”“摇滚。你不懂。”“哟,口气不小。
”女孩笑了,她凑近了些,一股淡淡的香味飘过来,“就这破玩意儿,你卖十块?谁买啊?
”“不愁卖。”陈东说。女孩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伸出手,拿起一盘“黑豹”。“五块,
卖我一盘。”“不卖。”“小气鬼。”她撇撇嘴,把磁带扔回箱子里,“等着瞧吧,
今天你一盘都卖不出去。”说完,她扭着腰,回自己摊位上去了。陈东看着她的背影,
皱了皱眉。这女人,有点意思。6那个女人叫苏曼。陈东是听旁边卖冰棍的大婶说的。
“那丫头,鬼精鬼精的,在这条街摆摊快一年了,挣的钱比她爸都多。
”陈东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他觉得自己的货,不愁卖。可事实,狠狠打了他的脸。一下午,
他嗓子都喊哑了,也没卖出去几盘。步行街的人,跟学校门口的不一样。
他们更喜欢听甜情歌,对这种嘶吼的摇滚,接受度不高。好几个人拿起来听了听,
都摇着头放下了。“太吵了。”“这唱的什么啊,听不懂。”到了傍晚,
陈东数了数口袋里的钱,只卖了五盘。他有点泄气。难道是自己判断错了?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苏曼,她那边的生意好得不得了,一堆小姑娘围着她,买海报买贴纸。
苏曼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冲他扬了扬下巴,脸上带着得意的笑。陈东心里更憋屈了。
就在他准备收摊回家的时候,一个穿着西装,头发抹得油亮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这人看起来二十七八岁,气质跟这条街有点不搭。“老板,你这磁带,全是什么乐队?
”年轻人开口,声音很沉稳。“都是摇滚乐队。”陈东打起精神。
“有没有‘黑豹’和‘唐朝’?”陈东一愣。“有。”“都拿出来我看看。
”陈东把两种磁带各拿了几盘出来。年轻人拿起一盘,打开随身听,听了一首,又换一盘。
他听得很认真,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陈东的心也跟着他的表情七上八下。
过了大概十分钟,年轻人抬起头。“这些,我全要了。”“全要了?”陈东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一共多少盘?”“黑豹八十盘,唐朝六十盘,还有别的,一共两百盘。”“价格呢?
”“十块一盘。”年轻人没还价。“行。我给你两千二。不过,我有个条件。”“您说。
”“你这批货,还有没有后续?比如,还有没有别的乐队的?我要的是这种风格,地下的,
还没火起来的。”陈东心里一动。“有。只要你想要,我就能搞到。”“好。
”年轻人从包里掏出一沓钱,又拿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我叫赵磊,
在‘蓝夜’迪厅当音乐总监。你以后有货,直接来找我。价格好商量。”陈东接过名片,
上面印着:蓝夜迪厅音乐总监赵磊。蓝夜迪厅,本市最火的迪厅!陈东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找到了一个大客户。他把磁带装好,交给赵磊。赵磊付了钱,抱着箱子就走了。
陈东看着手里的钱,又看了看名片,感觉像在做梦。旁边的苏曼,也看傻了眼。她张着嘴,
看着陈东,眼神里全是不可思议。陈东把钱揣进兜里,推起车,路过她摊位的时候,
停了一下。他冲她笑了笑。“不好意思,好像都卖出去了。”7挣到大钱,
陈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批发市场又扫了一批货。这次他更有经验了,
不仅买了“黑豹”和“唐朝”,还把一些他知道的,
未来会小众但口碑极好的乐队磁带都搜刮了一遍。他花了一千五,弄了三百盘。然后,
他直接去了蓝夜迪厅。迪厅白天不开门,冷冷清清的。他按照名片上的电话,打了个传呼。
很快,赵磊回了电话。“你到了?在门口等我。”没过多久,迪厅的侧门开了,
赵磊走了出来,还是昨天那身打扮。“进来吧。”陈东跟着他进了迪厅。白天看迪厅,
跟晚上完全是两个世界。灯没开,巨大的舞池空空荡荡,只有几缕光从高窗***来,
照在飞舞的灰尘上。赵磊把他带到吧台,让他坐下。“货呢?”“在这儿。
”陈东把纸箱放吧台上。赵磊打开看了看,很满意。“小子,行啊。哪儿弄来这么多好东西?
”“我有我的渠道。”陈东故作神秘。赵磊笑了笑,没多问。“这些,我也要了。
一共两千四。”他付了钱,又对陈东说:“我有个想法。你以后专门给我供货,怎么样?
我给你开一个高价,你帮我盯着点市面上有没有这种新乐队、新声音。你当我的‘星探’。
”星探?陈东眼睛一亮。这活儿好啊!“行啊!不过……”“不过什么?
”“我需要一个身份。我一个学生,天天往你这跑,不合适。”赵磊想了想。“也是。
这样吧,我给你个**的名头,就说你是我们迪厅的采购。以后你随时可以来。”“行!
”事情谈妥,陈东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不仅解决了销路,
还有了个“蓝夜迪厅”的身份护体。从迪厅出来,陈东感觉走路都带风。
他现在不只是一个倒卖磁带的小贩了,他是个“星探”。他回到步行街,
准备把今天的好消息“不小心”透露给苏曼听。可他到地方一看,苏曼的摊位前,
围了一堆人,吵吵嚷嚷的。他挤进去一看,苏曼正跟几个人吵架。那几个人是混混,
染着黄毛,流里流气的。“小妞,听说你生意不错啊。哥几个最近手头有点紧,借点钱花花。
”为首的黄毛嬉皮笑脸地说。“滚!”苏曼抱着胳膊,一脸不屑。“哟,还挺辣。
”黄毛伸手就要去摸苏曼的脸,“给脸不要脸是吧?”就在他的手要碰到苏曼的时候,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是陈东。“放手!”黄毛瞪着陈东。陈东没说话,只是用力一捏。
“啊!”黄毛惨叫一声,感觉自己的手腕快被捏碎了。陈东另一只手,
已经从后腰抽出了一根钢管。那是他绑在自行车后座上,用来防身的。“还想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