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会碰你的。”
低沉冷硬的男声在布满喜***色的新房内响起,打破了满室寂静,也驱散了最后一丝暧昧的可能。
叶璟安站在雕花床前,身姿挺拔如松。一身暗红色喜服,面容俊朗,剑眉斜飞入鬓。本是极出色的样貌,偏偏被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冷硬和眼底毫不掩饰的疏离破坏殆尽。
站在那里,不像新郎,倒像一尊煞神。
他看着床边那个顶着大红盖头,身形在厚重嫁衣下仍显出不盈一握脆弱的女子,心中没有半分新婚的旖旎,只有被祖辈婚约束缚的烦躁。
他继续开口,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如同窗外呼啸的寒风:
“我娶你,纯粹是因为祖父与你祖父订下的婚约,不可违背。你要将军夫人的名头,我可以给你,叶府会保你衣食无忧,享应有的尊荣。但是别的,不要肖想。我的心,不在你那里。”
他顿了顿,似乎想从盖头下窥见一丝对方的反应,然而那方红绸纹丝不动,底下的身影也依旧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一两声极力压抑的细弱咳嗽,证明着这具身体的主人确实如传闻中那般病弱。
叶璟安微蹙了下眉,还是将准备好的最后条件抛出:“你也不必觉得被我耽误一生。若他***后悔了,觅得了其他良婿,只需言明,我叶璟安可以给你一纸和离书,放你自由。”
“届时,叶府会以…”他还想补充些什么,比如会给她一份还算丰厚的“嫁妆”让她离开,以示仁至义尽。
却见一只纤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毫无预兆地抬了起来,精准地抓住了那方绣着龙凤呈祥的红色盖头边缘,然后轻轻一掀。
霎时间,流苏摇曳,珠翠轻响,一张脸毫无遮掩地暴露在跳跃的烛光之下。
叶璟安准备了一肚子的冷言冷语,在看清这张脸的瞬间,竟诡异地凝滞了片刻。
那是一张极其精致,却也极其脆弱的脸庞。肌肤白皙得近乎病态,仿佛上好的羊脂玉,却透着一股易碎的琉璃感。
眉眼如画,一双杏眼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妩媚的风情,却因那过于浅淡的唇色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倦意,染上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羸弱之美。
乌黑云鬓间沉重的赤金凤冠,似乎随时都能压折那纤细优美的脖颈。
季予棠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地看向他,那双瞳仁是纯粹的墨黑,像浸了水的黑曜石,里面没有新嫁娘的羞涩,没有被他话语刺伤的愤怒,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只有近乎淡漠的认可。
然后,他听到她开口,声音清泠泠的,带着一丝气弱,却异常清晰地吐出一个字:
“好。”
叶璟安愣住了。
……好?
她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应下了?应下了他这些堪称羞辱、毫无温情的条件?
他预想过她可能会崩溃大哭,可能会据理力争,甚至可能会用婚约和长辈来压他。他为此准备了许多应对的说辞,唯独没有想过,她会是这样平静,甚至是顺从地,说了一声“好”。
所有准备好的后续话语,全都硬生生堵在了喉头,上不去也下不来,最终,他只从鼻腔里闷闷地溢出一声:“嗯。”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季予棠忽而轻轻蹙了蹙眉,抬起手掩住唇,低低地咳嗽了两声。那咳嗽声不大,却让人心惊胆战,生怕她下一口气就会接不上来。
咳声稍歇,她缓了缓气息,抬眸看他,十分自然地问道:“我有些饿了,有吃的吗?”
叶璟安:“……”
他看着她那理直气壮要求投喂的模样,与自己预想中任何一种反应都对不上号,一种莫名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抿了抿线条冷硬的唇,最终还是转身,走到门边,对外面候着的下人沉声吩咐:“把准备好的晚膳送进来。”
精致的菜肴很快摆满了外间的圆桌。
叶璟安没有离开,而是坐在一旁,看着这个名义上的妻子用餐。
她吃得很慢,动作优雅至极,一举一动都透着良好的教养,却又带着一种旁若无人的专注。仿佛眼前这桌美食,比他这个刚刚对她放出冷言的夫君重要得多。
烛光在她细腻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长睫如蝶翼般偶尔轻颤。
她专注地品尝着一道燕窝粥,勺羹与瓷碗碰撞,发出细微清脆的声响。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她进食的轻微动静,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叶璟安看着看着,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又升腾起来。他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你…为何不生气?”
季予棠正夹起一块清淡的蒸鱼,闻言,动作顿了顿,将鱼肉放入面前的小碟中,然后拿起旁边温热的湿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这才抬起那双氤氲着水汽的杏眼,看向他。
她的眼神很奇特,带着一丝怯意与小心翼翼的仰慕,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受惊的蝶翼,眼波流转间,潋滟生光。
然后,她微微垂下眼睑,声音更轻软了几分:
“将军是守护边疆、战功赫赫的大英雄,能嫁予将军,已是予棠天大的福气,怎敢心生妄念,奢望其他?将军肯予我名分,保我安稳,予棠心中已是感激不尽。”
这一番话,配上她那副弱不胜衣、我见犹怜的模样,说得情真意切,入木三分。
叶璟安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些发闷,有些涩然。
他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碰即碎的女子,听着她如此识大体、懂进退的言语,再对比自己方才那些冷硬苛刻的条件,一股浓烈的愧疚感猝不及防地涌了上来。
他是否……太过分了?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素来冷硬的心肠,竟生出几分不忍。沉默了半晌,他终于从薄唇间挤出三个字:
“…对不起。”
声音比方才缓和了许多,带着一丝干涩。
然而,季予棠闻言,内心却漫不经心地嗤笑了一声。
她说的那些话,自然是为了稳住他,哄他安心当个吉祥物罢了。
就在几天前,她还是二十一世纪那个享受着顶级生活的富家千金季予棠,一睁眼,却穿到了这个同名同姓的古早虐文炮灰身上,接手了这具走两步喘三喘、随时可能香消玉殒的破败身子。
在消化完原主记忆,得知自己就是那个对男主叶璟安爱而不得、被其冷落、最终在两年后郁郁病逝,好给他的白月光寡嫂腾位置的炮灰原配时,她是崩溃的。
好在,那个未来会对寡嫂强取豪夺、虐身虐心的狗男人,如今只是她的未婚夫,她还没有嫁过去!
她一开始当然不想趟这趟浑水。什么将军夫人,有名无实还要早死,谁爱当谁当去!
但是,坏消息接踵而至——她这身体的娘家,那个富甲一方的季家,因为一桩大生意出事,马上就要破产了!
没有金银财宝,没有珍稀药材,她拿什么吊着这条小命?就她这风吹就倒的身子骨,恐怕熬不到剧情节点就得提前玩完。
所以,在得知叶璟安旺她财运的时候,她只用了0秒就彻底接受了这门亲事。
总而言之,严格来说,她嫁的是叶璟安的八字,又不是他这个人。他那些“保持距离”、“有名无实”、“日后和离”的条件,简直是瞌睡遇到了枕头,正合她意!
她巴不得他离自己远远的,好让她安心搞钱,养好身体,顺便……想想怎么在这个世界继续过她的潇洒日子。
所以,生气?她为什么要生气?她高兴还来不及。
想到这里,季予棠抬起眼,对着叶璟安露出了一个极其温顺,甚至带着几分羞怯的笑容,声音软糯:“将军不必道歉,予棠都明白的。”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便由远及近。
“将军!宫中有旨,急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