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青杏领命而去的背影,苏扶摇的思绪飘回了一个多月前。
那时,崔令仪破天荒地邀她一聚,地点选在城中一家颇为雅致的茶楼。
不知是不是错觉,崔令仪从第一眼看到她时,便怀有敌意!
她本不欲前往,但碍于对方是谢临渊的母亲,自己的婆婆——没有得到崔令仪的认可,但她还是去了。
就在那一次,崔令仪“不经意”地引导,让她“恰好”透过雅间的缝隙,看到了隔壁与一名女子姿态亲密的谢临渊。
那一幕,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她所有自欺欺人的伪装。
从那以后,她开始留了心。
不动声色地观察,旁敲侧击地打听,这才发现,自己回京以来的生活,竟处处布满了谢临渊精心编织的谎言。
他所谓的“公务繁忙”、“军中要事”,多半是与其他女子幽会的借口;
那些她曾以为的温情与爱护,剥开外衣,内里全是算计。
他对她越来越敷衍,越来越不耐。
就在她为此痛苦不堪,心如油煎之时,崔令仪再次找上了她。
这次,是在威远侯府,那位侯夫人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明确告诉她,已为谢临渊物色好了清河崔氏本家的贵女,家世显赫,对他的仕途大有裨益。
“苏氏,你是个聪明人。”
崔令仪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茶,语气淡漠,
“要么,乖乖听话,等渊儿成婚后,封你为贵妾;要么,识相些,主动和离。”
“无论如何,不得对外界透露半分你与渊儿成婚之事,以免坏他名声。条件,随你开。”
崔令仪虽是清河崔氏的旁支,但总归沾着顶级士族的名头,这才得以嫁入威远侯府。
她从前看不上这个顽劣且被家族半放弃的幼子谢临渊,如今见他靠自己闯出了骠骑将军的名头,自以为是的为他“筹谋”,便想着用一桩显赫的婚姻,为他的仕途铺路。
也算是让她在家族面前扬眉吐气!
彼时,苏扶摇对谢临渊已是失望透顶,心灰意冷。
她看着崔令仪那张写满算计的脸,心中再无半分对谢临渊的留恋,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清醒。
她选择了和离。
但她苏扶摇,是商人,优秀的商人又岂会做赔本的买卖?!
她平静地提出自己的条件:
“和离可以。我要带走我的全部嫁妆,以及这五年来,我用嫁妆为他贴补的所有银钱。一笔一笔,账目清晰,我会让人整理好清单。”
崔令仪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她根本不知晓苏扶摇是富甲天下的江南首富独女,更不懂她翻云覆雨的经商之才,只当是个寻常富商之女,那点嫁妆和贴补,能有多少?
与清河崔氏的助力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满口答应,甚至还扯出一抹假笑,夸赞道:
“苏娘子果然是个识趣的。”
回想起当时崔令仪那自以为占了天大便宜的表情,苏扶摇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她抬手,用指尖轻轻拭去眼角最后一点未干的湿意。
镜中的女子,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如同被雨水洗涤过的江南宝石,光华内蕴,却寒意逼人。
“等拿到我应得的一切之后,”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也像是在对那个负心之人宣告,
“谢临渊,我便会彻底离开你的世界!”
届时,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
而这骠骑将军府是荣是衰,都再与她苏扶摇,毫无干系。
苏扶摇正凝神思索着该回收财产,指尖在账本上无意识地轻敲,脑海中勾勒着离开将军府后的蓝图。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沉思。
抬头,只见谢临渊的亲随侍卫卫九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惯常的殷勤笑容。
他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雕花宝盒,盒身镶嵌着螺钿,在晨光下流转着华彩,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苏娘子,”
卫九语气带着几分献宝似的喜气,他自军营起便跟随在谢临渊身边,见证了苏扶摇对谢临渊掏心掏肺的付出,不止一次感叹,谢将军能有今日,苏扶摇功不可没。
可他也亲眼看见了谢临渊的背叛……
“将军特地让属下给您送来的礼物。他特地花重金请名师作图为您打造,说这头面最衬您不过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宝盒放在苏扶摇面前的桌上,轻轻打开。
刹那间,珠光宝气几乎要溢出来——那是一套赤金镶嵌红宝石头面,累丝工艺繁复精湛,当中一支步摇更是以细如发丝的金线盘绕出飞凤衔珠的造型,凤眼处点缀着两颗剔透的红宝,华贵夺目,确实堪称珍品。
若是从前,莫说是这样一套显然耗费了心思的头面,便是谢临渊随手从街上给她带的一支绒花,她都能欢喜上半天,珍而重之地收起来,觉得他心里时刻装着自己。
可此刻,苏扶摇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目光在那璀璨的宝石上停留了不到一息,便伸手,“啪”地一声合上了盒盖,阻隔了那刺眼的华光。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惊喜:
“知道了。”
卫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这反应……太不对劲了。
夫人以往收到将军的礼物,哪次不是眉眼弯弯,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今日这般重礼,她竟连多看一眼都不曾,态度冷淡得像是在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杂务。
卫九心中警铃微作,忍不住开口,试图替自家将军描补几句,或许夫人只是心情不佳?
他陪着笑:
“苏娘子,您怕是没细看。这套头面,将军可是提前了两个月,就在京城最好的珍宝阁特地为您定制的!光是画样就改了好几稿,花费了这个数!”
他伸出五根手指,意在强调其价值,
“将军说了,只要能博您一笑,花费万金也值得!”
“两个月前……”
苏扶摇低声重复了一句,眼神有瞬间的恍惚。
是了,两个月前……他夜半归家的次数似乎还没那么多,看她的眼神里像浓得抹不开的蜜。
那时,他大概还没与那屏风后的女子,或是其他什么人,开始那般亲密的“接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