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掉了锦绣花园402室,我拿着不算厚的佣金,在杭城稍微喘了口气。
马老板对我似乎更加看重,偶尔会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知道,
他清楚我身上发生的变化,那个被我刻意遗忘多年的“能力”正在苏醒。林小雨去了英国,
偶尔会发邮件报平安,字里行间透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但也在慢慢恢复。
生活似乎要回归“正常”,如果卖凶宅也能算正常的话。这天下午,
我刚送走一个咨询“自然死亡”算不算凶宅的客户,
马老板就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袋走了过来,神色不像平时那么轻松。“小陈,手头没事了?
”他在我对面坐下,把文件袋推到我面前。“刚忙完。有新案子?”我拿起文件袋,
手感沉甸甸的。“嗯,北京的。一个老朋友托过来的,点名让你去看看。”马老板点了支烟,
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有些模糊,“劲松那边的一栋老居民楼,听说过吗?”我心里咯噔一下。
劲松鬼楼?即使不在北京,干我们这行的,多少也听过些风言风语。
上世纪***十年代流传很广,说是楼里夜半常有凄惨哭声,人影晃动,
还能听见莫名其妙的聊天声,闹得沸沸扬扬,后来虽然渐渐平息,但在圈子里,
这地方始终带着点邪性。“听过传闻,那不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吗?”我打开文件袋,
里面是房产资料和一些泛黄的旧报纸复印件。“楼是老楼,但委托是新的。房主是个老太太,
姓胡,儿子在国外,非要卖掉这套老房子过去团聚。房子在她名下几十年了,之前一直自住,
最近一两年才空出来。挂牌小半年了,连个问的人都没有,普通中介一听是那栋楼的,
直接摆手。”马老板吐了个烟圈,“老太太不信邪,也不愿意贱卖,托关系找到我,
听说我们……处理特殊房源有点办法。”我翻看着资料。房子位于那栋传闻中的塔楼,高层,
一室一厅,面积不大,建造年代是八十年代初。资料里附了几张现场照片,
普通的旧式公房装修,家具蒙着布,显得异常冷清。从照片上看,除了旧,看不出任何异常。
“老太太怎么说?房子里具体有什么……不对劲?”我问道。经历过锦绣花园的事,
我知道有时候最可怕的不是视觉上的冲击。“老太太嘴硬,只说最近一两年,
晚上偶尔能听见楼里有邻居吵架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
但楼上楼下的邻居都换了茬,老邻居搬走了,新住户少,而且都表示没吵过。还有就是,
她养了十几年的老猫,最后一次进那房子后,没两天就莫名其妙死了,没什么伤病。
”马老板顿了顿,“老太太觉得是房子‘老了’,寒气重,想赶紧脱手。但外界传闻太厉害,
压价太狠,她不甘心。”“就这些?”我追问。如果只是模糊的吵架声和一只老猫的死,
虽然蹊跷,但还不至于让人完全不敢接手。马老板摇摇头:“我那朋友私下说,
去看过房的两个中介,回去后都病了一场,一个说总觉得背后有人朝他脖子吹凉气,
另一个晚上老做噩梦,梦见自己在空荡的楼道里被人追。当然,这些都没证据,
可能只是心理压力太大。”心理压力?我可不这么认为。有些房子,即使看起来平静,
那股子压抑和不对劲,敏感的人是能感受到的。“报价呢?”我问。“市场价的六五折。
”马老板报了个数字,“老太太的底线。如果能原价卖出……你知道规矩,抽成翻倍。
”这个折扣在凶宅里不算最低,但对于一栋有着如此“盛名”的老楼来说,吸引力足够大。
贪便宜的人,或者胆大不信邪的投资客,肯定会动心。“你觉得怎么样?”马老板看着我,
“这单子有点特别,不是明确的***,但历史包袱重,传闻缠身。
需要个细心且……承受能力强的人去处理。”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我的“能力”或许能派上用场,至少,能帮我分辨哪些是心理作用,
哪些是真正的“不对劲”。“我去看看。”我合上文件袋。经济压力是其一,更重要的是,
经历过林志远夫妇的事后,我对这些游荡在生死边缘的“存在”,
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责任感。如果真有冤屈或执念,或许我能做点什么,
哪怕只是为了把房子卖个合适的价钱。“好。”马老板似乎松了口气,把烟摁灭,
“机票和住宿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一早出发。到那边会有人接应你,
是房东胡老太太的远房侄子,叫小斌,他带你进去。”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住,
回头看着我,语气少见地严肃:“小陈,劲松那地方,不同一般。传闻未必是空穴来风。
一切小心,感觉不对,立刻撤,单子黄了没关系。”我点点头,心里却隐隐有种预感,
这趟北京之行,恐怕不会太顺利。第二天下午,我站在了北京劲松那栋著名的塔楼下。
灰扑扑的外墙,老旧的样式,和周围newer的建筑格格不入。楼很高,
在当时的年代算是气派,但现在只显得暮气沉沉。或许是心理作用,明明阳光不错,
我却觉得这栋楼笼罩在一层无形的阴影里。
一个穿着运动服、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小跑着过来,
有点紧张地跟我握手:“您就是陈默陈哥吧?我是小斌,我姑妈让我来接您。
”他手里拎着一大串钥匙,互相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楼门口显得格外刺耳。
“麻烦你了。”我笑笑,跟着他走进单元门。楼道里采光不好,声控灯时亮时灭,
电压似乎不稳。一股老房子特有的潮湿、混杂着尘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扑面而来。
墙壁上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的砖块。“这楼……住家还多吗?”我一边上楼一边问。
我们去的楼层不算低。“搬走不少了。”小斌压低声音,“老住户越来越少,
新搬来的大多是租户,图便宜,也住不长。像我家姑妈这样一直住着的老人,没几户了。
”走到房门口,小斌拿出钥匙,手有点抖,捅了好几下才对准锁孔。门开了,
一股更浓郁的、混合着灰尘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陈旧气息涌了出来。房子内部和照片上差不多,
家具简单,蒙着白布,地上积着薄灰。客厅窗户对着另一栋楼,采光一般,
房间里显得很昏暗。“陈哥,您……您自己看?我、我在楼下等您?”小斌站在门口,
死活不肯踏进来,脸色发白。“行,你看会儿,我检查一下。”我理解他的恐惧,没勉强他。
独自走进客厅,关上门。世界瞬间安静下来,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我深吸一口气,
尝试着放松自己,去“感受”这个空间。
没有锦绣花园402室那种刺骨的寒意和明显的怨愤,这里更多的是一种……沉郁。
像是一潭死水,表面平静,底下却堆积了太多时光的泥沙和无法言说的东西。
我逐个房间查看。卧室很小,放着一张老式木床。厨房狭窄,卫生间设施陈旧。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普通,普通得让人几乎要怀疑那些传闻的真实性。就在我走到客厅中央,
准备结束这次初步勘察时,耳朵里忽然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声音。
像是……很多人在一起低声说话,嗡嗡的,听不清具体内容,
又像是旧式收音机调台时发出的噪音,断断续续,从墙壁里,或者是从地板下面渗出来。
我屏住呼吸,凝神细听。那声音又消失了。是幻觉?还是楼里其他住户的声音?
我看了看时间,下午三点,工作日,这栋入住率不高的老楼,应该很安静才对。
我站在原地等了五分钟,周围只有死寂。也许真是心理作用,或者建筑结构传导的杂音。
我摇摇头,准备离开。刚抬起脚,那声音又来了!这一次,清晰了一些!不再是嗡嗡声,
而是……像是一男一女在争执,语速很快,情绪激动,但依旧隔着一层什么,
听不真切具体字句,只能感受到那股焦躁和……绝望?声音的来源,似乎是……头顶?
我猛地抬头,看向天花板。楼上?资料显示楼上应该没人常住。声音戛然而止。与此同时,
我感到后颈窝一阵发凉,像是有人贴得很近,对着那里轻轻吹了一口气。
我全身汗毛瞬间炸起,猛地转身!身后,空无一物。只有蒙着白布的沙发和积灰的茶几。
客厅的窗户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一条缝,老旧合页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我看着那晃动的窗户,又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手心里沁出了冷汗。这栋劲松的老楼,
果然不简单。这单生意,恐怕比想象中还要棘手。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套房子。
楼道里依旧昏暗,声控灯在我仓促的脚步声中断续明灭。冲到楼下,阳光刺眼,
我才感觉自己重新回到了阳间。小斌正蹲在花坛边抽烟,看到我出来,赶紧迎上来,
紧张地打量我的脸色。“陈哥,怎么样?没事吧?”他小心翼翼地问。我深吸一口气,
压下心头的悸动,勉强笑了笑:“没事,房子旧了点,有点压抑。
”我没提那诡异的争吵声和脖子后的凉气,说了只会吓到他,而且,没有证据的事,
在行业内也容易被人当成神经过敏。小斌明显松了口气,
递给我一支烟:“我就说那房子邪性,我姑妈住后面那两年,人也瘦得厉害,没少看病。
”我接过烟点上,尼古丁让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楼上住的什么人?平时吵闹吗?
”我状似无意地问起。“楼上?”小斌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早没人住了!
那家好几年前就搬走了,房子一直空着,听说也想卖,但比我家姑妈的还难出手。”空着?
我心一沉。那刚才听到的争执声……“陈哥,您是不是……听到什么了?”小斌看我不说话,
脸色又白了。“可能是我听错了,老房子隔音不好,也许是别家传来的。
”我找了个合理的解释,转移了话题,“这楼里现在住的,你都熟悉吗?
”小斌挠挠头:“不算太熟,就知道几家。一楼东户住着个收废品的王老头,
脾气有点怪;三楼好像新搬来一对小夫妻,早出晚归的;五楼有个李奶奶,住几十年了,
平时爱在楼下晒太阳。其他的,大多是租户,换来换去的。”我点点头,心里有了计较。
要了解这栋楼的真实情况,光看房子不行,还得从老住户嘴里套话。“行,今天先这样,
我回酒店整理下资料。明天我再过来,可能需要走访下邻居,了解一下楼宇的整体情况,
方便定价。”我对小斌说。小斌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回到酒店,
我仔细回想在房子里的每一个细节。那声音太真实了,不像是单纯的幻听。
还有脖子后的凉气……是穿堂风吗?可当时窗户只是开了一条小缝。我打开电脑,
搜索劲松这栋楼的更多信息。网络上能找到的多是些陈年旧闻和都市传说,真真假假,
难以分辨。倒是在一个本地论坛的角落里,看到一个几年前的回帖,
提到这栋楼在建造初期似乎出过工程事故,但具体是什么,语焉不详。工程事故?
这倒是一个新的方向。如果是真的,或许能解释一些非人为的“怪象”。第二天,
我买了些水果,再次来到劲松小区。这次我没让小斌跟着,独自一人先在楼下转了转。
下午时分,阳光正好,几个老人在花园里下棋、聊天。我瞄准了昨天小斌提到的五楼李奶奶,
她正坐在长椅上眯着眼晒太阳。我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把水果放在一旁。“奶奶,
晒太阳呢?”我笑着搭话。李奶奶睁开眼,打量了我一下,眼神透着老年人的警惕:“你是?
”“我是安家置业的,姓陈。”我递上名片,语气尽量温和,“受胡阿姨委托,
来看看她家那套房子,了解一下情况,方便后续出售。”听到是胡老太太委托的,
李奶奶神色稍缓,接过名片看了看,又还给我:“小胡那房子啊……是要卖了,
她儿子在国外,是该过去享福了。”“是啊。”我顺势接话,“这房子格局还行,
就是楼老了点,听说隔音不太好?胡阿姨说晚上有时能听到点动静。
”李奶奶浑浊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叹了口气:“老楼嘛,有点声音正常。以前住的人多,
热闹,现在冷清了,一点声音都显得清楚。”她这话说得圆滑,既没否认,也没肯定。
“我昨天上去看房,好像听到楼上有吵架的声音,还挺大声。”我试探着说,
“后来听人说楼上没人住,估计是听岔了。”李奶奶拿着蒲扇的手顿了一下,
声音压低了些:“楼上那家,搬走好几年咯。他们家以前……是不太安生。”她摇摇头,
似乎不愿多谈。“不太安生?”我追问。“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李奶奶含糊其辞,
“两口子脾气都不好,以前没少闹,左右邻居都听过。后来……后来就搬走了。
”这解释合情合理,或许是多年前的争吵留下了某种“回声”?在声学上,
有些特殊结构确实能记录并偶尔重现声音,虽然听起来玄乎,
但并非完全没有科学解释的可能。我又和李奶奶聊了几句,她始终避重就轻。
看来从她这里很难得到更确切的信息了。离开李奶奶,
我决定去拜访一下一楼那个“脾气有点怪”的王老头。收废品的,通常消息灵通,
而且长年在一楼,对这栋楼的进出人员、各种动静可能更了解。
一楼东户的窗户被旧纸板和废品挡得严严实实,门上也糊满了小广告。我敲了半天门,
里面才传来一个沙哑警惕的声音:“谁啊?”“王大爷您好,我是中介公司的,
想跟您打听点这栋楼的情况。”我隔着门说。“没什么好打听的!滚滚滚!
”里面的人很不客气。我没放弃,提高了音量:“是关于这楼以前可能出过工程事故的事,
您知道吗?这关系到整栋楼的价值!”门内沉默了一下,随后,门链哗啦一响,开了一条缝。
一只浑浊的眼睛从门缝里盯着我:“工程事故?你听谁胡咧咧的?”“网上看到的,不确定,
所以来问问您这样的老住户。”我保持微笑,“要是真有这事,对大家房子价格都有影响,
您说是不是?”王老头打量我几秒,似乎确认了我没有恶意,才慢慢把门开大些。
他身材干瘦,穿着脏兮兮的工装,屋里堆满了收回来的废品,散发着一股怪味。“进来吧,
别踩到东西。”他侧身让我进去。屋里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我小心地站在门口附近。
“你说工程事故……”王老头点起一支廉价的香烟,眯着眼回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盖这楼的时候,我还没搬来呢。倒是听更老的人提过一嘴,说打地基的时候,
好像……好像挖出过什么东西。”“挖出东西?”我心里一动。“具体是啥,说不清。
有人说是老坟,有人说是乱葬岗的骨头,反正不干净。”王老头吐着烟圈,“后来楼盖好了,
怪事就没断过。最早是几户人家都说晚上听见有人哭,找又找不着人。再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