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总，真的不是我的错，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苏青青的哭声，隔着磨砂玻璃门，依旧清晰可闻。
林萌站在门外，面无表情。
手里捏着刚打印出来的文件，纸张边缘几乎要被她攥烂。
又是这招。
一出事就哭，把所有责任都推得一干二净。
办公室的门开了。
总监王海的助理探出头，看见林萌，公式化地开口：“林萌，王总让你进去。”
林萌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浓重的烟味和低气压扑面而来。
苏青青正坐在沙发上，肩膀一抽一抽的，眼圈通红，看起来好不可怜。
看到林萌进来，她还怯生生地往后缩了一下，仿佛林萌是什么洪水猛兽。
演。
真能演。
林萌心里冷笑。
王海坐在办公桌后，脸色黑得像锅底。
他把一份文件重重地摔在桌上。
“林萌，你来解释一下，给大宇集团的方案，数据为什么会错得这么离谱？”
他的声音不大，但压迫感十足。
林萌的目光扫过那份文件，正是她昨天下午交给苏青青，让她进行最后核对和排版的那份。
“王总，这份方案的核心数据是我负责的，但我发给苏青青之前，所有数据都经过了三轮复核，不可能出错。”
她的语气很平静，陈述着事实。
谁知，这话一出，苏青青哭得更厉害了。
“林萌姐，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能就是不小心弄错了……”
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
“都怪我，我应该再多检查一遍的，可是你催得那么急，说客户那边等着要，我……我真的尽力了。”
好一招颠倒黑白。
把责任轻飘飘地推了回来，还顺便点出是林萌催促才导致的“疏忽”。
林萌简直要被气笑了。
她催她？
昨天下午三点给她的文件，说好五点前完成。结果苏青青磨蹭到快下班，才说自己弄不完，还得带回家加班。
当时林萌还觉得她一个新人，挺辛苦。
现在看来，人家是在为今天这一出，准备时间呢。
“我催你了吗？”林萌直接反问。
苏青青被她问得一噎，眼泪又涌了上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如果时间再充裕一点，也许就能避免了。”
她避而不答，转而卖惨。
王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不喜欢办公室里的这些弯弯绕绕，他只看结果。
“现在不是追究谁催谁的问题！”
王海猛地一拍桌子。
“大宇集团的李总刚刚打电话来，把我骂得狗血淋头！说我们连最基本的数据都搞错，毫无专业性可言！”
“这个项目我们跟了多久？两个月！现在因为一个愚蠢的错误，很可能就全泡汤了！”
王海的目光如刀，在林萌和苏青青两人脸上来回扫。
“你们俩，谁负责的，谁就给我承担责任！”
苏青青立刻站了起来，一脸决绝。
“王总，是我！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检查好！”
她大包大揽，显得特别有担当。
“我愿意接受公司的一切处罚，就算是辞退我，我也毫无怨言！”
说完，她还深深鞠了一躬。
林萌在旁边看着，心中警铃大作。
这白莲花，段位不低。
她知道王总不可能真的因为一个新人犯错就辞退她，项目出了问题，更需要人手去补救。
她这么一说，既显得有担当，又把林萌衬托成了一个推卸责任的老油条。
果然，王海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他对苏青青这个新人印象不错，勤快、嘴甜，看起来也肯吃苦。
他看向林萌，语气已经带上了明显的不满。
“林萌，你是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也是带苏青青的老员工。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你难道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来了。
这才是苏青青的最终目的。
不是真的要自己承担责任，而是要把林萌这个主要负责人拉下水。
只要林萌被处罚，她这个“勇于承担”的新人，说不定就能顺势接手项目的一些核心工作。
好算计。
林萌抬起头，直视着王海的眼睛。
“王总，我说了，我交出去的数据没有问题。至于为什么最终版本会出错，我认为需要调查。”
“调查？怎么调查？客户会给我们时间调查吗？”
王海显得很不耐烦。
“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去挽回！不是在这里内讧！”
苏青青适时地开口，声音柔弱但“顾全大局”。
“王总，林萌姐，我们别吵了。现在最要紧的是给李总一个交代。我……我再去跟李总道歉吧，都是我的错。”
她说着，就真的要往外走，一副要去负荆请罪的模样。
“站住！”王海喊住了她。
他揉了揉眉心，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现在去有什么用？只会火上浇油。”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只有苏青青压抑的抽泣声。
林萌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如果这次她认了，以后苏青青只会更加得寸进尺。在这个公司，她就再也别想抬起头。
她必须找到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证据……
昨天下午她把文件用公司内部通讯软件发给了苏青青。
软件上应该有发送记录。
但是，这只能证明她发了文件，不能证明文件里的数据是正确的。
苏青青完全可以狡辩说，她收到的版本数据就是错的。
怎么办？
突然，一个细节闪过林萌的脑海。
她公司的电脑，为了数据安全，IT部门统一安装了一个后台监控软件。
这个软件会记录下所有文件的操作历史，包括每一次修改和保存。
虽然查看这个记录需要权限，但并非完全不可能！
林萌心中一定。
她抬起头，看着王海。
“王总，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数据到底是在哪个环节出的错。”
王海抬眼看她：“什么办法？”
苏青青的哭声也停了，有些紧张地看着林萌。
林萌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可以申请查看公司服务器上，关于这份文件的后台操作日志。”
“每一份文件从创建、修改到最终保存，服务器都会有详细的记录。是谁，在什么时间，对文件做了什么改动，一查便知。”
此话一出，苏青青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她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林萌的眼睛。
她赌对了。
苏青青根本不知道公司还有这种后台监控。她以为她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
王海也愣了一下，显然他也不是很清楚这个技术细节。
他狐疑地看着林萌：“真的有这种东西？”
“有。”林萌点头，语气笃定，“我可以马上联系IT部门的陈工，申请临时权限进行核查。只要半个小时，就能水落石出。”
王海还在犹豫。
这种做法，等于是在公开撕破脸。
苏青青却突然“哇”的一声，哭得更凶了。
“林萌姐……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她满脸的不可置信和受伤。
“你是不相信我，所以要用这种方式来查我吗？我们是一个团队的啊！你怎么能怀疑自己的同事？”
她开始打感情牌，试图把事情从“技术问题”扭转到“人品问题”上。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林萌冷冷地回应。
“真相就是我弄错了！我已经承认了！”苏青青激动地喊道，“你为什么还要揪着不放？你非要毁了我才甘心吗？”
她声泪俱下，演技堪称一绝。
仿佛林萌才是那个咄咄逼人、心思歹毒的恶人。
王海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他最烦处理这种办公室矛盾。
他看着林萌，带着一丝警告。
“林萌，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苏青青也承认了错误。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不是搞内部审查。”
他显然是想息事宁人。
让林萌这个负责人和苏青青这个执行人，各打五十大板，把事情压下去。
林萌的心沉了下去。
她知道，王海一旦做了决定，就很难更改。
如果她再坚持，只会让王海觉得她不懂事，不顾全大局。
她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苏青青，对方的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林萌攥紧了拳头。
就这么认了？
不。
绝不。
她深吸一口气，迎着王海不悦的目光，再次开口。
“王总，这件事必须查清楚。”
她的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
“这不仅仅关系到我个人的声誉，更关系到我们团队的工作流程是否存在巨大的安全隐患。”
“如果任何一个人都可以随意篡改核心数据而无法追溯，那以后我们还怎么接项目？今天是大宇集团，明天就可能是别的客户！”
“这个责任，谁都担不起！”
一连串的话，掷地有声。
直接把问题从个人恩怨，上升到了公司安全的层面。
王海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盯着林萌，眼神锐利，似乎在重新审视她。
苏青青也懵了，她没想到林萌会从这个角度反击。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王海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IT部的内线。
“让陈工来我办公室一趟。”
电话挂断，王海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苏青青站在原地，身体微微发抖，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
林萌知道，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
她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指针，正一格一格地，走向审判的时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