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这样定了,宝贝,下周见哦~”母亲尾音拖得悠长,心情显然极佳。
挂断电话,地铁再次减速入站,车厢轻轻一晃,门边的灯亮起,人潮又像潮水般涌动进来。
有人背着鼓鼓囊囊的双肩包,有人拎着塑料袋,脚步杂乱,报站声和车轮与轨道的摩擦声交织在一起。
白筱宁盯着手中已黑屏的手机,屏幕上映着车厢天花板昏白的灯光。
耳机里,讲书人的声音自动继续播放,语速温吞,却像隔着一层厚玻璃传来,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她只觉得思绪被什么轻轻一拽,整个人被往过往拖拽而去,“林苏”这个久违的名字在脑海里慢慢清晰起来,像一张旧照片,在脑海深处缓缓显影。
以前,两家人曾同住在同一栋老小区的居民楼里。
那是一栋外墙瓷砖早已褪色的老楼,楼道里的灯永远不太亮,昏黄的灯泡在头顶闪着微弱的光,上楼时总能闻见各家飘出的饭菜香,有时还夹杂着洗衣粉和消毒水的味道,一层叠一层,混成一种独属于老小区的气味。
白筱宁家住在六楼,每天放学背着沉甸甸的书包爬楼梯,她总嫌台阶又窄又多,爬到四楼就开始喘气。林苏家在二楼,进出自然要轻松很多,白筱宁只要几级台阶就能到林苏家,偶尔也能看到林苏家大门敞开白天屋里也很少有大把阳光照进来,客厅里常年有种半明半暗的幽微。
白筱宁隐约记得,自己的父亲曾经在林苏父亲的项目上待过,加上两家在同一栋楼里住久了,来往日渐频繁,慢慢就熟络起来。
林苏的父母常年随着项目辗转全国,从南方到北方,从沿海到内陆,几乎没有在哪个城市停留太久,唯独把林苏留在本地读书,算是给孩子一个相对稳定的成长环境。
每逢林苏父母临时出差或赶工期,便会把林苏托付给白筱宁的父母照看,打电话总会客气几句:“麻烦你们了,小苏就拜托了。”
假期里,白筱宁也时常带着林苏和自己同龄的朋友们一起在小区里乱跑——从楼下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到对面略显破旧的小公园;从铁网包围的篮球场,到巷尾那间灯光总是昏黄的小卖部。
他们买过一块钱一根的冰棍,在秋千架上互相推搡过,在篮球场的水泥地上摔破过膝盖,小区的每一处角落仿佛都藏着两人一前一后奔跑的影子和笑声。
白筱宁上六年级那一年,课本突然厚了,作业也重了不少,而林苏才刚刚入学,还是小学一年级的新生。
大人们坐在一起,一致觉得:六年级的小姑娘照看一年级的小男孩绰绰有余,接送“弟弟”上下学的任务,自然而然就落到了白筱宁的肩上。
好在小区与学校距离并不远,走路也就十来分钟的工夫。
每日清晨,白筱宁背着比身子还宽的大书包,书包里塞满课本和练习册,而身旁总跟着一个矮她一大截的小男孩,肩上的小书包晃晃悠悠,走起路来每一步都带着小学生特有的笨拙认真。
因为低年级放学时间更早,林苏总是比白筱宁先放学,只能一个人先在操场边上等。小学操场旁那几棵老槐树,树皮粗糙开裂,夏天树荫极大,树底下常常坐着写作业的学生。
在那几棵树下,常能看见他那道瘦小的身影——背着小书包,脚尖点地,努力踮起脚,眼巴巴望向教学楼方向,目光追随着每一批涌出的高年级学生。
若是那天白筱宁因为补课、开班会或者值日耽搁了,他便一个人跑到秋千架旁,一圈一圈地用脚尖推着地上的石子,看着石子在尘土中画弧线,再被他一脚踢开。直到远远看见白筱宁从教学楼里小跑着出来,书包带一上一下地晃,他才像一块石头终于落地般长舒一口气,露出安心的笑容,快步迎上前去。
两人并肩往家里走,一路上,白筱宁兴致勃勃地给他讲班上的趣事——哪位同学被老师点名,谁在课上说了笑话,哪个同桌打了个喷嚏被全班起哄——而他总是安静地听,偶尔抬头看白筱宁一眼,很少打断,从不抢话。
他也极少和其他孩子一起打闹。
体育课做游戏时,别的男生追逐着在操场上疯跑,嗓子喊得嘶哑,他却总喜欢站在队伍边缘,看着别人冲来撞去,自己像是被刻意隔在那一圈热闹之外,手里也不知从哪里捡来一根树枝或一颗小石头,低头捣鼓。
乖巧得近乎沉默,从不闹老师,也不在地上打滚耍赖。
正因为这样的安静、听话、不惹事,白筱宁对这个像影子一样黏人的“小跟班”格外有好感。每次站在他面前,白筱宁总会不自觉摆出一副“姐姐”的架势:一边皱着眉嫌他扣子扣错了,一边又伸手替他把校服下摆拉平,把歪掉的衣领抻好;晚上写作业时,白筱宁会坐在一旁,耐着性子给他讲数学题,拿他那一本本写得歪歪斜斜的作业本,对着订正错误一遍又一遍。
后来白筱宁升入中学,两人虽然不再同校,但两所学校之间步行仅需五分钟路程。于是,新的接送路线又被自然延伸出来。
清晨,林苏依旧在家门里等着白筱宁敲门。门一响,她他便背起书包小跑出来,两人一前一后下楼,穿过那条被梧桐枝叶遮蔽的窄巷。
夏天,斑驳光影落在他们身上,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冬天,树枝光秃秃地伸向天际,路边水泥墙上布满斑驳水渍。
白筱宁先把他送到小学门口,看着他钻进人群,确认他安然进校后,才快步折返,朝不远处的中学校门小跑过去。傍晚,白筱宁会让他先在小学门口等自己,等中学放学**响起,她飞快收拾书本,再赶去接林苏。
再后来,林苏渐渐熟悉了路,便学会放学后自己跑到中学校门口来等白筱宁。久而久之,中学的保安和门卫也都认得了这个每天准时出现的小男孩,见他站在门外巴巴往里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他进校,在操场边上等姐姐下课。
这样的日子像一根被默默拉长的线,从白筱宁的六年级一直拉到她高三毕业,整整七年,几乎没有中断。
小说《隐恋成局》 隐恋成局第3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