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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林把最后一根夜光棒掰亮时，河风突然卷着股纸灰味飘过来。他抬头看了看天，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像块浸了水的破棉絮，把最后一点天光都吸得干干净净。
岸边的芦苇丛“沙沙”作响，穗子上的白绒毛在暮色里飘得像无数只小幽灵。
今天是中元节。早上出门时，巷口的王婶还塞给他一把艾草，说晚上别往水边去，
“老底子的规矩，这天水里的东西要上岸透气”。小林当时笑她迷信，
现在握着鱼竿的手却有点发僵。河湾是老地方，从初中起他就和小孙在这钓鱼。
岸边那棵歪脖子柳树还在，树干上刻着的歪歪扭扭的“钓”字被岁月磨得浅了，
像道发白的疤。小林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七点四十分，离约定好的时间过了二十分钟，
小孙还没来。“这孙子，又迟到。”他骂了句，把鱼饵往钩子上挂。红虫的黏液沾在指尖，
凉丝丝的，像摸到了蛇皮。水面黑沉沉的，抛竿时的荧光饵划出的弧线落进水里，
只溅起个小小的圈，转眼就被黑暗吞了。周围静得可怕。平时这个点，
远处的桥洞下总会有夜钓的老头，今天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只有水流撞击桥墩的“哗哗”声，还有风穿过芦苇的呜咽，像是有人在哭。
小林往水里撒了把酒米，酒香味混着纸灰味钻进鼻孔，
让他想起小时候跟着奶奶去烧纸的场景。奶奶总说，中元节的水不能碰，
“水里的东西会顺着你的影子往上爬”。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脚，
帆布鞋的鞋底碾过岸边的碎石，发出“咯吱”的轻响。突然，
芦苇丛里“哗啦”响了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钻了进去。小林猛地抓起抄网，
心脏“咚咚”跳得像要撞碎肋骨。他盯着那片晃动的芦苇，穗子上的白绒毛落下来，
飘在水面上，像一片片撕碎的纸钱。“谁？”他喊了一声，声音被河风割得七零八落。
没人应。只有风更紧了，把柳树的枝条吹得乱晃，影子投在水面上，像无数只手在水里抓挠。
小林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是小孙发来的微信：“快到了，等我搞个大的吓你。
”他这才松了口气，骂了句“神经病”，重新坐回小马扎上。小孙就这德行，
从小就爱搞恶作剧，上次在坟地探险，这家伙披块白布从墓碑后跳出来，差点把他吓出尿来。
水面上的浮漂突然动了一下。很轻微，像被风吹的。小林屏住呼吸，握紧鱼竿。浮漂又动了，
这次是往下沉了半目，荧光漆在黑暗里亮得有点诡异。“来了。”他心里一紧，
手腕微微用力。水下的东西很轻，几乎没什么拉力，提上来一看，鱼钩上挂着片破布，
蓝盈盈的，像是从什么衣服上撕下来的，布角还沾着些河泥。小林把破布扯下来扔到一边。
刚要重新上饵，就看见那破布在水面上打了个转，竟逆着水流往芦苇丛漂去，
像被什么东西拖着似的。他皱了皱眉，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这河湾的水流是顺时针转的，
破布怎么会往反方向漂？“嘿！”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喊，小林吓得差点把鱼竿扔水里。
他猛地回头，看见个黑影从柳树后跳出来，手里还举着个什么东西，在黑暗里闪着光。
“你大爷！”小林捂着胸口骂道，“小孙**吓死我了！”黑影摘下单反相机，
咧开嘴笑。是小孙，穿着件黑色连帽衫，帽檐压得很低，脸藏在阴影里，
只能看见白森森的牙齿。“怎么样，吓到了吧？”他的声音有点闷，像是隔着层东西。
“吓你个头。”小林瞪了他一眼，“迟到半小时，罚你今晚请吃烤串。”小孙没接话，
径直走到他旁边坐下，把渔具包往地上一扔，发出“哐当”一声响。他从包里掏出鱼竿，
动作有点僵硬，像是胳膊不太舒服。“今天水情怎么样？”“屁都没有。
”小林指了指水面，“估计被你这尊大神吓走了。”小孙笑了笑，没说话。
他往钩子上挂鱼饵时，小林发现他的手很白，不是平时那种晒黑的肤色，而是透着股青灰色，
指甲缝里还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像是干涸的血。“你手咋了？”“哦，刚才骑车摔了下。
”小孙把帽檐又往下压了压，“蹭破点皮。”小林没再追问。他盯着自己的浮漂，
突然发现小孙的影子有点奇怪。月光偶尔从云缝里钻出来，他的影子投在地上，
短得不成比例，而且边缘模糊不清，像是水墨画晕开了似的。“你咋不开头灯？”小林问。
平时夜钓，小孙总爱开着个亮得晃眼的头灯，说能吸引鱼。“坏了。
”小孙的声音依旧闷闷的，“路上摔的时候磕坏了。”他说话时，
河风又卷着纸灰味飘过来。小林抬头看了看上游的方向，隐约能看见火光，像是有人在烧纸。
“你说，这水里真有东西吗？”他突然问。小孙沉默了几秒，才慢悠悠地说：“不知道。
不过老人们说，中元节钓鱼，钓上来的不一定是鱼。”他顿了顿，突然凑近小林，
压低声音，“去年有个老头在这钓，天亮时发现鱼护里全是头发，黑黢黢的，
缠在网眼里解不开。”小林的后背一阵发凉。“你别他妈胡扯。”小孙笑了笑，没再说话。
他的浮漂突然猛地往下一沉，几乎要拖进水里。“有大家伙！”他猛地提竿，
鱼竿弯成个漂亮的C形，“嚯，力道不小！”小林也凑过去看。水面上翻起个大浪花，
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只觉得拉力大得惊人，小孙整个人都被拽得往前倾。“小心点！
”小林喊道。就在这时，那东西突然松了力，小孙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鱼竿“啪”地一声断了。鱼线带着钩子飞出去，落在芦苇丛里。“操！”小孙骂了句，
声音里带着点懊恼。“啥东西啊？”小林问。小孙摇了摇头，走到芦苇丛边去捡鱼线。
他的连帽衫帽子滑了下来，露出后脑勺——那里有一绺头发黏在头皮上，
像是被什么东西打湿过，颜色深得发黑。小林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刚才小孙说骑车摔了，
可没说掉水里啊。2小孙把断了的鱼竿扔在一边，从包里又掏出一根。
这根鱼竿小林从没见过，黑漆漆的，竿身上连个牌子都没有，看着有点旧，
握把处的胶都开裂了。“新换的竿？”小林问。“嗯，朋友送的。
”小孙的声音还是有点闷，他往新鱼竿上绑线时，手指抖得厉害，好几次都没缠准导环。
小林没再说话，重新把注意力放回自己的浮漂上。夜光棒在水里上下浮动，像只鬼火。
他突然想起刚才小孙说的头发的事，心里有点发毛。小时候奶奶说，
水里的“东西”最爱偷人的头发，要是夜里在水边梳头发，第二天准会掉一大把。
“你看那是什么？”小孙突然指着水面。小林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离岸边不远的地方，水面上漂浮着个白色的东西，像块泡沫塑料，随着波浪轻轻晃动。
“不知道，可能是垃圾吧。”“不像。”小孙站起身，往水边走了两步，“你看它在动。
”那白色的东西确实在动，而且是朝着他们的方向。速度很慢，像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拖着。
小林也站起来，抄起抄网。等那东西漂近了，他才看清——是只白球鞋，
鞋面上还沾着些泥，鞋带系得整整齐齐。“谁掉的鞋？”小林皱眉。小孙没说话，
弯腰用手去捞。他的手指刚碰到鞋，突然“啊”地叫了一声，猛地缩回手，
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怎么了？”小林赶紧过去。小孙捂着手指，
脸依旧藏在帽檐的阴影里。“没什么，被石头硌了下。”他的声音有点发紧。
小林看向那只白球鞋，鞋里空空的，没什么异常。他用抄网把鞋捞上来，翻过来一看，
鞋底粘着块暗红色的东西，硬邦邦的，像是干涸的血迹。
“这鞋……”小林的心里咯噔一下，“看着有点眼熟。”小孙突然抢过鞋子，扔进芦苇丛。
“管它是谁的，晦气。”他的动作有点急躁，连帽衫的袖子滑下来，
露出手腕上的一道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小林刚想问问，他的浮漂又动了。
这次动静很大，浮漂直接被拖进水里，鱼竿弯得快要断了。“**！大的！
”小林兴奋地喊，双手握紧鱼竿，往回收线。水下的东西力道惊人，
好几次差点把他拽进水里。小孙过来帮忙，双手抓住鱼竿的后半截，两人一起往后使劲。
“这他妈是什么？鲶鱼？”小林喘着气问。“不像，鲶鱼没这么大劲。
”小孙的声音有点奇怪，像是在咬牙。就在两人快要把东西拽出水面时，
水下的力道突然消失了。鱼竿猛地弹回来，差点打到小林的脸。鱼线断了，钩子上空空如也，
只挂着几片鱼鳞，大得吓人，边缘还带着锯齿。“什么玩意儿？”小林盯着水面，
心脏狂跳。水面上翻起一阵浑浊的浪花，然后又恢复了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小孙突然蹲在地上，捂着嘴咳嗽起来，咳得很厉害，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你没事吧？
”小林拍了拍他的背。他的衣服很凉，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小孙摇了摇头，
从口袋里掏出包烟，抖出一根点燃。火光闪过他的脸，小林这才看清——他的脸色惨白，
嘴唇发青，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是很久没睡觉了。“你到底咋了？”小林有点担心，
“不舒服就回去吧。”“没事。”小孙吸了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更加模糊，
“接着钓。”他把烟蒂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小林发现他没穿鞋，光着脚踩在碎石上，
脚踝处有一圈淤青，像是被什么东西缠过。“你的鞋呢？”“掉了。”小孙说得很轻，
“刚才捞那只破鞋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的也弄水里了。”小林皱了皱眉。这河湾的水不深，
最深的地方也就到胸口，掉了鞋怎么会捞不上来？而且他刚才明明看见小孙穿着鞋过来的。
风越来越大，芦苇丛“沙沙”作响，像是有无数人在里面走动。小林往四周看了看，
总觉得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们，那些晃动的芦苇影子，像一个个弯腰的人影。
他摸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屏幕突然闪了一下，自动关机了。“操，没电了。
”“我的也快没电了。”小孙掏出手机，屏幕亮着，显示只剩百分之二的电，
“估计撑不到天亮。”小林重新上了饵，把鱼钩扔进水里。红虫的气味在夜里显得格外腥，
他突然想起刚才那只白球鞋，还有鞋底的血迹。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
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小孙的浮漂动了。很轻微，一下一下的，像是有小鱼在啄饵。
他猛地提竿，钓上来一只河蟹，小得可怜，腿还缺了一只。“放生吧。”小林说。
小孙没说话，把河蟹扔回水里。河蟹刚进水，就翻了个身，肚皮朝上漂在水面上，一动不动。
“怪了。”小林嘀咕了一句。小孙突然站起身，往芦苇丛走去。“我去撒泡尿。
”“别走远了，这地方邪乎。”小林叮嘱道。小孙没回头，径直走进芦苇丛，
身影很快就被吞没了。芦苇丛里传来“沙沙”的声响，渐渐远去。小林盯着水面，
心里越来越不安。小孙今天太奇怪了，说话怪怪的，行为也不对劲，尤其是他的脸色，
白得像纸。突然，他看见自己的鱼饵动了一下。不是被鱼咬的，而是自己在动，
像有生命似的，在钩子上扭曲着。小林凑近了看，那红虫竟然在往钩子外面爬，
一只只叠在一起，像在逃命。“什么鬼？”他骂了句，想把红虫拽下来，
可它们像是粘在了钩子上，怎么也弄不掉。就在这时，芦苇丛里传来一声惨叫，
是小孙的声音！“小孙！”小林猛地站起来，抄起抄网就往芦苇丛跑，“你怎么了？
”芦苇丛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他顺着惨叫声传来的方向跑，
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低头一看，是一只黑色的连帽衫，像是小孙穿的那件。
“小孙！你在哪？”小林大喊，声音在芦苇丛里回荡。没人应。只有风穿过芦苇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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