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里海岛东岸的渔村在晨光中苏醒。宁远站在简陋木屋的窗前，看着渔民们推船出海，晨雾笼罩的海面如同梦境。三天了，自从安全屋爆炸后，他们一直藏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
床上的林夏动了动，发出轻微的**。宁远立刻转身，心跳加速。这是她昏迷以来第一次有苏醒的迹象。
"林夏？"他轻声呼唤，靠近床边。
林夏的眼睛猛然睁开，琥珀色的瞳孔在晨光中收缩成细线。下一秒，宁远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被狠狠摔在地上，林夏骑在他胸口，右手成爪抵住他的喉咙。
"你是谁？"她的声音冰冷刺骨，"这是哪里？"
宁远挣扎着呼吸："林...夏...是我...宁远..."
林夏的瞳孔微微扩大，但手上的力道丝毫未减。她的目光扫视着房间，警惕如困兽："任务代码？"
什么代码？宁远的大脑因缺氧而混沌。就在视线开始模糊时，门被推开，张教授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林夏！放开他！"老人放下碗冲过来。
林夏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手上的力道略微放松："张...教授？"
"是的，是我。"张教授缓慢靠近，像在接近一头受惊的动物，"你受伤了，记忆可能受损。这是宁远，你的同伴。"
林夏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最终慢慢松开手，退到墙角。她的动作依然敏捷得不像人类，但眼神中的警惕混合着困惑。
"我记得...爆炸...追兵..."她断断续续地说，"但面孔...模糊..."
宁远揉着喉咙坐起来，咳嗽几声才恢复说话能力："你还记得阳星记忆晶体吗？马亚洲？"
林夏皱眉，额头浮现细密的汗珠："碎片...只有碎片..."
张教授递给宁远一个眼神，示意他别急。老人慢慢靠近林夏，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型扫描仪："让我检查一下你的状况。可以吗？"
林夏犹豫片刻，点了点头。扫描仪的蓝光掠过她的头部和身体，张教授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纳米机器人重组了你的大脑结构。"他低声说，"不是修复...而是重构。你的记忆神经网络被重新连接了。"
宁远的心沉了下去："能恢复吗？"
"不确定。"张教授调整扫描仪参数，"好消息是生理功能完全正常，甚至比之前更好。坏消息是...她可能永远无法完全恢复原有记忆。"
林夏听着他们的对话，表情从警惕变为困惑，最后是某种难以名状的悲伤。她低头看自己的手，仿佛第一次见到它们。
"我是谁？"她突然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林夏，最后的守望者。"张教授轻声回答，"你来自第三次文明循环，基因改良让你活到现在，守护人类文明免遭'大过滤'。"
"大过滤..."林夏重复这个词，眉头紧锁，"评估...测试...毁灭..."
宁远看到一丝希望："你想起来了？"
"不。"林夏摇头，"只是...感觉。像梦醒后残留的情绪。"
接下来的几天，林夏的情况既没有恶化也没有改善。她记得如何战斗，如何使用高科技装备，甚至记得部分科学知识，但所有个人记忆——与宁远的相遇、他们的冒险、那些星空下的谈话——全部消失了。更令人不安的是，她对待宁远的态度，就像对待一个需要监视的陌生人。
第五天清晨，宁远独自在海滩上踱步，踢着浪花冲刷上来的贝壳。三个月，距离"大过滤"只剩不到三个月了，而他们唯一的希望——林夏——却变成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宁博士。"
他转身，看到张教授向他走来，手里拿着神经链接装置。
"我想尝试一个危险的方法。"老人开门见山，"进入林夏的意识，直接寻找被隐藏的记忆。"
宁远停下脚步："神经链接？但她的脑结构已经改变..."
"正是这种改变可能创造了通路。"张教授的眼睛闪烁着科学家的兴奋，"纳米机器人重构了她的大脑，但记忆不会消失，只是访问路径改变了。如果有人能顺着新路径..."
"找到被隐藏的数据。"宁远完成他的思路，"但为什么是我？你对神经链接技术更熟悉。"
"因为..."张教授犹豫了一下，"她的潜意识可能还记得你。数据显示，即使在深度昏迷中，她的大脑对'宁远'这个名字仍有特殊反应。"
宁远望向海平面，胸口发紧。如果失败，他可能会和林夏一样失去记忆，甚至更糟。但如果不尝试...
"什么时候开始？"
"今晚。我已经准备好了设备。"
日落时分，他们在渔村后的一间废弃仓库里搭建了临时实验室。林夏被注***镇静剂，躺在简易床上，头上戴着神经链接器。宁远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同样装备着链接装置。
"记住，"张教授最后叮嘱，"你进入的是受损的意识空间。一切都会混乱、破碎，不要相信看到的任何景象。寻找数据核心——它可能以任何形式存在，但会有规律性的波动，像心跳一样。"
宁远点头，深吸一口气："开始吧。"
链接启动的瞬间，剧痛如闪电般劈开他的头颅。宁远感到自己的意识被撕碎、拉伸，然后重组在一个陌生的空间中。
睁开"眼"，他站在一个无限延伸的图书馆里。书架向各个方向延伸至视野尽头，上面摆满了发光的晶体而非书籍。天花板是星空，但星座排列怪异——那是阳星的天空。
"林夏的意识空间..."宁远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图书馆中回荡。
他随机选取一个晶体触碰，立刻被拉入一段记忆碎片——阳星城市在量子风暴中崩塌，红色天空被撕裂。恐惧和绝望如潮水般淹没他，宁远拼命挣脱，回到主空间。
"要找规律..."他提醒自己，开始在书架间穿行。
大多数晶体都散发着微弱的蓝光，但偶尔有几个闪烁着不同的颜色。宁远跟随这些异常晶体，逐渐发现它们形成了一条路径，通向图书馆深处。
走了不知多久，空间开始扭曲。书架倾斜，地面起伏，物理法则在这里毫无意义。宁远不得不攀爬翻越，有时甚至需要"想象"出桥梁才能继续前进。
终于，路径尽头出现一扇门，上面刻着奇怪的符号。宁远触碰门板，感受到微弱的振动——像心跳。
推开门，里面是一个圆形房间，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蓝色晶体，与火星记忆晶体一模一样。但更令人惊讶的是，晶体前站着一个人影——林夏，或者说，她意识的投影。
"你来了。"她转身，表情比现实的林夏柔和许多，"我一直在等你。"
宁远的心跳加速："你...记得我？"
"这里是我的核心意识区，纳米机器人尚未触及。"她微笑，那个熟悉的、偶尔会对他露出的微笑，"外面的我只是躯壳，记忆被暂时封锁。"
"为什么要封锁记忆？"
"保护机制。"林夏的投影触碰蓝色晶体，"当纳米机器人开始重组我的大脑时，核心意识自动将关键数据封存于此。包括...如何应对大过滤。"
晶体亮起，显示出宁远在安全屋看到的坐标，但更加清晰——那是一座隐藏在环形山阴影中的建筑，形状像半个蛋壳。
"守望者月球基地。"林夏解释，"不是我们建造的，而是发现于第一次文明遗迹。历代守望者研究它，但从未能激活核心。"
"那里有什么？"
"答案。"林夏的影像开始闪烁，"评估者不是AI，也不是神...是上一个通过大过滤的文明。他们留下了测试机制，也留下了...通关方法。"
影像越来越不稳定，整个房间开始震动。
"怎么了？"宁远焦急地问。
"外面的我快醒了。"影像艰难地维持着形态，"纳米机器人正在融合我的意识与量子网络...我不知道醒来后会变成什么。但你必须去坐标基地，找到——"
话未说完，影像如烟雾般消散。房间剧烈摇晃，书架开始倒塌。宁远冲向蓝色晶体，在空间崩溃的瞬间抓住了它。
剧痛再次袭来，他感到自己被撕碎、抽离。睁开眼，回到了现实世界，冷汗浸透全身。
"成功了？"张教授急切地问。
宁远点头，剧烈喘息："坐标...基地...关键在光球..."
他转头看向林夏，她已经醒了，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复杂难明。
"你...进入了我的意识。"她陈述事实，而非提问。
宁远小心地点头，不确定她会有什么反应。
出乎意料的是，林夏没有发怒，而是低头沉思："我感觉到你了...像梦中的声音。"她抬头，琥珀色的眼睛直视宁远，"你看到了什么？"
"光球背面的基地。"宁远如实相告，"那里藏着应对大过滤的方法。"
张教授倒吸一口气："传说竟然是真的..."
"传说？"宁远疑惑地问。
"冷战时期的秘闻。"张教授调整林夏的监测设备，
林夏突然站起身，动作流畅得不像是刚苏醒的病人："我们必须去那里。"
宁远和张教授惊讶地看着她。这不像记忆受损的林夏会说的话——更像是她原来的口吻。
"你...想起来了？"宁远试探地问。
林夏皱眉："不。但我知道...这很重要。"她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虽然记忆碎了，但...感觉还在。"
就在这时，张教授的通讯器突然响起警报。他查看信息，脸色大变："中心局特工陈锐正在接近渔村！她带着一个小队，半小时内到达！"
宁远立刻进入警戒状态："我们得立刻转移。渔船准备好了吗？"
"不。"张教授摇头，"她不是来抓捕的...看这个。"
他调出一段加密信息，发送者正是陈锐：
【我知道安全屋爆炸的真相。提供安全通道交换情报。单独见面，码头北端，一小时后。选择在你。】
宁远和林夏对视一眼。这是陷阱还是真心的？林夏的目光依然陌生，但多了一丝决断。
"我去见她。"宁远做出决定，"如果情况不对..."
"我会在掩护位置。"林夏平静地说，检查着手腕上的武器装置，"记忆可以丢失，但本能不会。"
一小时后，宁远独自站在码头北端的废弃渔网架旁。月光被云层遮挡，只有零星渔火照亮方寸之地。海浪拍打木桩的声音规律而舒缓，与他加速的心跳形成鲜明对比。
脚步声从黑暗中传来。陈锐独自现身，没穿制服，而是一件普通的风衣，双手明显放在可见位置。
"宁博士。"她停在安全距离外，"感谢冒险见面。"
宁远没放松警惕："你说知道真相。什么真相？"
陈锐深吸一口气："安全屋爆炸后，我的小队有两人幸存。但他们...变了。"她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生理结构开始量子化，像是由光点组成的人形。医疗检查显示他们的DNA在重组。"
宁远心跳漏了一拍——这听起来像林夏的症状！
"官方说法是你们使用了***。"陈锐继续，"但我偷看了实验室数据...那不属于任何已知科技。然后我想起了1976年的档案..."
"明岩市地震。"宁远轻声说。
陈锐的瞳孔微微扩大："你知道？那档案是最高机密！照片上的人..."
"就在那边。"宁远指了指远处的阴影，"林夏，最后的守望者。她127岁了，陈探员。而她所属的组织已经守护人类文明上万年。"
月光短暂穿透云层，照亮陈锐苍白的脸。她看起来像被雷击中一般，世界观正在崩塌。
"我不相信超自然。"她最终说，声音嘶哑，"但眼前的事实...我无法否认。所以我来了，想知道真相。全部真相。"
宁远权衡利弊。陈锐可能是真诚的，也可能是高超的演员。但他们确实需要盟友，尤其是能提供资源和安全通道的。
"大过滤。"他决定赌一把，"一个每5200年发生一次的文明评估测试。下次在三个月后，人类毫无准备。"
陈锐消化着这个信息："而守望者是...什么？监考老师？"
"更像是...图书馆管理员。"宁远苦笑，"记录历史，偶尔引导，但绝不干预。直到现在。"
"现在怎么了？"
"林夏打破了规则。"宁远看向远处阴影中的人影，"她选择站在人类这边，而不仅是个观察者。"
陈锐沉默良久，海风拂动她的短发："你需要什么？"
"前往光球的交通工具。"宁远直接说，"以及...你所能提供的任何资源。"
"不可能。"陈锐摇头，"我不是航空局局长。"
"但你认识能接触航空局。"宁远紧盯着她，"蓝星下一次光球探测任务就在下个月。"
陈锐的表情变得警惕："你怎么知道这个？"
"因为守望者知道很多事。"宁远没有提及张教授的情报网，"帮助我们，陈探员。这不仅关乎***，更关乎人类存亡。"
远处传来引擎声，陈锐警觉地回头："我的人等得不耐烦了。给我24小时考虑。"她转身要走，又停下，"如果这是陷阱..."
"你不会活着发出警告。"林夏的声音突然从黑暗中传来，她不知何时已经潜行到几米外，武器在手，"这是保证。"
陈锐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点头："24小时。码头南端，同一时间。"
她消失在夜色中，留下宁远和林夏站在海浪声中。
"你相信她吗？"林夏突然问。
宁远摇头："不完全信。但她可能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林夏沉默片刻，出人意料地说："我梦见你了。在那个...图书馆。"
宁远心跳加速："你记得？"
"不。只是...感觉。"她罕见地流露出困惑，"你很重要。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重要。"
月光再次穿透云层，照亮林夏的脸。有那么一瞬间，宁远看到了原来的她——那个在星空下分享孤独的守望者，而非眼前这个记忆破碎的战士。
"我们会找回你的记忆。"他轻声承诺，"然后一起阻止大过滤。"
林夏没有回应，只是转身走向渔村。但宁远注意到，她的步伐比前几天稍微慢了些，像是刻意在等他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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