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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是老夫人房里的丫鬟，因幼时跟着爹识过些字，
十三岁那年被拨去二少爷沈文清身边伺候笔墨。二少爷是嫡出，生得眉目清俊，性子又温和，
府里丫鬟多少都盼着沾些他的青眼。老夫人说我要伺候好少爷，
等少爷中举后便可许我一个恩典。我点灯熬油小心侍奉，就等着到那日便求她放我出府，
脱了这一身的贱籍，干干净净去嫁我的云生哥哥。1.少爷中举这天里府里张灯结彩，
下人们都得了赏钱，连厨房都额外杀了两头猪。
老夫人被不少前来道喜的女眷们围着脱不开身，她身边的嬷嬷见了我挥挥手。“海棠，
你的事我今晚就同老夫人说。放心吧，大喜的日子，老夫人定然点头。”我心里安定下来，
脚步轻快的回了书房。少爷被同窗们灌了不少酒，回来时，我正在给他整理案上的笔墨。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酒气喷在我脸上。"海棠，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我挣了挣，
没挣开，只当他是醉了。温声应下："少爷自然是厉害的，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他却笑了。
"那你为什么还想着走？"他猛地把我按在冰凉的书案上，砚台摔在地上，墨汁溅了我一身。
"母亲是许了你的恩典不假，但你想用来换身契？"我吓坏了，忙用力推他："少爷，
你喝醉了！"可他像没听见似的，大手攥着我的两条胳膊压了上来。
门外传来丫鬟们的说笑声，近得仿佛就在耳边。我拼命挣扎，却只换来更凶狠的压制。
"你是我的丫鬟，"他咬着我的耳朵，声音又冷又黏，"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2.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手，醉醺醺地睡了过去。我爬起来，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
下身火烧火燎地疼。书案上的宣纸被揉得不成样子，上面还留着我的抓痕。
我舀了盆冷水往身上泼。水冷的人打寒战。抬起头，对面铜镜里的人，头发散乱，
嘴角破了皮。活脱脱像从河里钻出来的鬼。3.第二天一早，少爷醒了。
他春风得意哼着小曲，穿戴得整整齐齐，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见我站在角落里发抖，
他竟笑了笑。"海棠，你伺候我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母亲要给你的恩典，爷给了。
从今日起，你就做我的通房。"我猛地抬头看他。阳光从窗棂照进来，
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那双往日瞧着温和的眼睛里，有我看不懂的阴鸷。
"我不......""怎么？"他挑眉，折扇"啪"地一声打开，"你想抗命？
"我想起宁妈妈说过，去年冬里，上院的丫鬟碧玉因为顶撞了大爷，
被发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没撑过三个月就死了。我不能死，更不能被那样发卖，
我心里念着脱了奴籍去找云生哥哥。4.云生哥哥是掌灶宁***儿子，比我大两岁，
在马厩当学徒。那年冬天我染了风寒，高烧不退，是他顶着大雪跑遍半条街，
为我求来孙郎中的药。除夕夜主子们守岁，他偷偷塞给我一块宫里赏的糖糕。油纸包得严实，
糖霜化在纸上，黏糊糊的，却甜得我舌尖发颤。宁妈妈喜欢我，见我一个人孤苦伶仃，
便笑着将我的手放进他掌心。"丫头，等求了老夫人的恩典，让你嫁了云生，
咱娘仨以后就好好过日子。"5.老夫人很快就召见了我。佛堂里檀香缭绕，
她捻着紫檀佛珠，像一尊慈眉善目的观世音菩萨。我想，老夫人待人是最和善的，
从不会为难我们这些奴婢。于是，我跪在地上，说做通房并非我所愿。只想求老夫人的恩典，
脱了奴籍。来世给老夫人当牛做马，结草衔环。可我很快便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少爷刚刚中举，老夫人是不会为了这种小事驳了他的兴致。她的声音也不似从前那样亲切。
"既成了通房，往后就守着本分。你要敢用那些狐媚手段误了他，
我就叫人牙子把你发卖到关外去，让你一辈子回不了头。
"旁边的婆子递来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腥气直冲鼻腔。我接过药碗，仰头灌下去。
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流进肚里，烧得人钻心的疼。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赏了我两匹杭绸。
"好歹是喜事，做两身衣裳吧。"走出佛堂时，
我扶着廊柱干呕了半天6.搬进了少爷外院的西厢房，月例也涨到了一贯钱。丫头们见了我，
脸上都堆着笑。"海棠姐真是好福气，""往后当了姨娘，可别忘了咱们这些旧姐妹。
"我笑了笑，没接话。大爷房里的那些姨娘。得宠时穿金戴银，失宠了就被主母随意发卖。
去年唱曲儿的苏姨娘，不过是打碎了主母的一个玉簪，就被捆起来卖给了人牙子。
临走时苏姨娘哭得撕心裂肺，大爷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转头就抱着新纳进来的丫鬟进了房。
我不想落得那样的下场从那天起，我开始不动声色地攒钱。少爷赏的首饰，我挑些不惹眼的，
托宁妈妈悄悄拿到府外的当铺换银子。每次换回来的银子，我都藏在床板底下。
7.府里的日子过得像潭死水。少爷隔三差五会来我屋里，有时是让我研墨，
有时是做那些事。他在床上时总爱说些缠绵的话，说要一辈子对我好，说将来一定给我名分。
可我知道，这些话当不得真。少爷多情又薄情。他占我身子时，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捧给我，
但叫他吃够了甜头，对我说过的话也照样说给旁人听。有回他带来一本画册，捏着我的下巴，
笑得暧昧。"主母才要端庄体面，你平日里用不着跟我拿腔作势。
"我红着脸把画册扔到一边，他却捡回来，一页页翻给我看。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没有顺从，
咬着嘴唇不肯松口。他恼了，一巴掌甩在我脸上，打得我耳朵嗡嗡作响。"贱婢！
真当自己是千金**了？"我没哭，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他被我的眼神看得发怵，愣了愣，
转身走了。第二天他派人送来一支金步摇，算是赔罪。8.云生哥哥成亲那天，
我正在给少爷绣荷包。宁妈妈红着眼圈来跟我说。"云生他......也是没办法，
""少爷早就放了话，谁敢跟你走得近，就发卖谁全家。他是怕连累你。
"我手里的绣花针猛地扎进指尖，血珠滴在淡青色的缎面上，像朵小小的红梅。"我知道。
"我低着头，声音发颤，"您替我送份礼吧。"我把攒了许久的十两银子塞给宁妈妈。
宁妈妈不肯收，我硬塞给她："就当是我这个做妹子的给哥哥的贺礼。"9.那天晚上，
少爷破天荒地没做那事，只是让我陪他喝酒。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
他的脸在阴影里忽明忽暗。"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马夫？"他忽然问。我握着酒杯的手一抖，
酒洒了出来。"少爷说笑了，"我强装镇定，"云生如今成了亲，贱妾怎会再想他。
""最好是这样，"他很满意我的回答。毕竟在少爷眼里，
区区的马夫根本与他无法相提并论。甚至他根本不怀疑我这句话是假话。伸手捏着我的下巴，
强迫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记住，你是我的人。"他的眼神里的占有欲像滔天海浪。
我忽然想起那年冬天。人牙子把一个病死的小女孩扔下车，野狗们扑上去争抢，
骨头碎裂的声音在雪地里格外清晰。吃红了眼的野狗转头又死死盯着我的笼车。
我当时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攥着拳头。少爷就像那条野狗。10.那天之后，我变了。
我开始学着讨好少爷，他说东，我绝不往西；他喜欢清淡的吃食，
我就亲自下厨给他做；他看书看到深夜，我就守在一旁研墨。他很满意我的转变，
对我渐渐好了些，有时会带我去逛庙会，甚至允许我偶尔去探望宁妈妈。
可我心里的算盘从没停过。他赏的金银首饰越来越多，我换回来的银子也越攒越多。
床板下的暗格里，已经藏了三十多两银子，足够寻常人家过好几年了。11腊月二十八，
少爷带我去看打铁花。漫天金红的火花在头顶炸开，人群里，他忽然从袖中摸出一支步摇，
插在我的发髻上。"海棠，"他看着我的眼睛，语气难得地认真。"等我中了进士，
就求母亲抬你做姨娘。"我刚要说话，人群忽然骚动起来。不知是谁碰倒了旁边的灯笼，
火星溅到书画铺的布幡上，瞬间燃起了大火。混乱中，一个燃着的纸灯笼朝少爷飞过来，
我想都没想就扑过去推开了他。"少爷小心！"灯笼砸在我的胳膊上，棉布瞬间烧了起来。
我疼得尖叫，却死死抓着少爷的衣袖，把他往人群外拉。直到远离火场，他才反应过来，
抱着我疯了似的往府里跑。"海棠，你个傻瓜！"他一边跑一边骂，声音却在发抖，
"谁让你替我挡的？"我疼得说不出话，火烧过的地方像被烙铁烫过，**辣地疼。
可心里却有一丝隐秘的快意.12.我的胳膊烫出了好大一片燎泡，府医来看过，
说怕是要留疤。少爷衣不解带地守了我三天，给我上药、喂饭，甚至推掉了同窗的宴请。
老夫人来看我，见他对我这般上心，眉头皱得紧紧的。"海棠，""等你好了，
我就去求母亲，给你放了良籍抬做姨娘吧。"我猛地抬头看他。他避开我的目光，
声音闷闷的："我知道你不想待在这儿，可我......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知道你怕被人发卖，给你放了籍做姨娘，就是干净出身了。将来即便是夫人进了府，
也没法随意处置你。"那一刻，我心里竟有些复杂。也许他并非是完全的恶人，
这个男人伤害过我。可此刻，他瞧着我的眼睛里，那些真挚的深情却不像是装的。
13.半个月后，少爷中了进士，被点了翰林，还和恩师徐阁老的千金定了亲。
消息传来那天，他来我屋里，脸上带着酒气，却绝口不再提抬我做姨娘的事。"海棠，
"他坐在床边，摸着我胳膊上的疤痕。"徐**是恩师的女儿，我不能得罪。你再等等，
等我站稳脚跟......"我打断他："少爷，我明白。"我怎么会不明白？
在他的前程面前，我这点伤痛、愿望，根本不值一提。徐**进府那天，我去廊下迎接。
她穿着一身石榴红的衣裙，生得很美，带着股说不出的傲气。目光扫过我时，
她忽然停住脚步，笑着说："这位就是海棠姑娘吧？常听文清提起你。"丫鬟递上一盏茶，
茶杯是薄胎白瓷的，烫得厉害。"听说姑娘绣活好，"徐**笑意盈盈，
"这茶是今年的新龙井，赏你了。"我知道，这是给我下马威。我下意识地看向少爷，
他却别过脸，假装没看见。滚烫的茶水滑过喉咙，像吞了一把火。我强忍着没咳嗽，
恭恭敬敬地谢了恩。徐**满意地笑了，转身挽住少爷的胳膊，说说笑笑地走了。
14.那天晚上，我的喉咙肿得说不出话来。少爷来看我，带着上好的喉糖，
一脸愧疚："海棠，委屈你了。徐**是大家闺秀，就是脾气傲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可笑。他所谓的愧疚，从来都只停留在嘴上。
我从枕头下摸出一张纸，写字给他："少爷，我想求您一件事。""你说。
""我想赎身出府。"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把喉糖往桌上一摔。"你就这么想走？
我待你还不够好吗？"我说不了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他被我看得心虚，转身就走，
临走时丢下一句："休想！"15.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失眠了。
日子像没有头了一样过下去，我想我要走了。哪怕是当个逃奴被打死，
也好过在这后院里消磨。窗外的月光照进来，照亮了床板下的暗格。我摸出那些银子，
一块一块地数五十八两七钱。要出去，要有契书，找镖局，要置田地还要买房，不够，
远远不够。16.那天我正在院子里晒被子，忽然一阵恶心，忍不住蹲在地上干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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