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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的头痛像是有人拿着钝器在脑仁里搅动，荀阳挣扎着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陌生到极致的华丽天花板，上面悬挂着一盏他只在杂志上见过的、由无数水晶组成的吊灯，在清晨的微光中折射出迷离的光晕。
这不是他那个乱糟糟、外卖盒能堆成山的出租屋。
他猛地坐起身，身上高品质的埃及棉被如丝绸般滑落。他身上那件皱巴巴的衬衫还勉强挂着，但空气中弥漫的，除了散不去的酒气，还有一种清冽又高级的女士香水味，像是雪后松林里透出的第一缕冷香，冷静、疏离，却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那味道……该死的熟悉。
他僵硬地转过头，身侧的丝被隆起一道优美的弧线，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散落在雪白的枕头上，只露出一截光洁如玉的香肩。
荀阳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炸了。
他的人生信条是能躺着绝不坐着，能摸鱼绝不加班，所有奋斗都是为了终极的躺平。
可眼前这状况，显然是奋斗过头，直接躺到了珠穆朗玛峰上。
昨晚的记忆碎片疯狂回笼：庆功宴……喝断片……为了三千块酬劳应聘男模……一个冰山美人……一杯又一杯的酒……还有那句饱含无尽孤独的“敬我们这些‘完美’的囚徒”……
他记得自己找到了一个灵魂知己，一个能听懂他所有抱怨和疲惫的女人。
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从灵魂交流，升级到了身体交流？
荀阳痛苦地捂住了脸，手掌下的表情无比纠结。这下麻烦大了。他一个冒牌男模，睡了真金白银的客户，这算不算商业欺诈？被发现的话，会不会被沉江？
就在他天人交战时，身边的女人动了。
江诗妍的意识比身体先一步清醒。她几乎是在睁眼的瞬间，就察觉到了环境和自身的异常。陌生的房间，陌生的气息，以及……身边陌生的男人。
她那双深邃的翦水秋瞳里，昨夜的迷离和脆弱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冰层凝结般的震惊与寒意。
她没有尖叫，也没有质问，只是沉默地坐起身，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动作冷静得近乎可怕。
空气仿佛凝固了。
荀阳感受到了那股骤降的温度，放下手，对上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清醒、锐利、带着审视和……极致的疏离。仿佛昨夜那个与他碰杯、与他共鸣、眼角泛着泪光说“高处不胜寒”的女人，只是酒精制造的一场幻觉。
“那个……”荀阳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要命的沉默，他那张无往不利的嘴，此刻竟有些干涩，“昨晚，我们都喝多了。”
一句正确的废话。
江诗妍的目光扫过他那张带着宿醉疲惫却依旧俊朗的脸，昨夜那些失控的言语和情绪排山倒海般涌上心头，让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羞耻和恼怒。
她竟然对着一个初次见面的男模，倾诉了心底最深的秘密。
这是绝不允许的失控。
她掀开被子，利落地走下床，赤足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开始寻找自己的衣物。她的动作冷静而迅速，仿佛在处理一桩棘手的商业危机，而不是一场荒唐的**。
荀阳看着她那无可挑剔的背影，看着她有条不紊地穿上那件被随意丢在沙发上的高定礼服，心中那点旖旎的记忆，彻底被这股冰冷的现实击得粉碎。
穿戴整齐的江诗妍，又恢复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冰山美人模样。她从自己的手包里拿出一本支票簿和一支万宝龙钢笔，“唰唰”几笔，写下一串数字，动作利落到没有一丝犹豫。她撕下支票，走到床边，像女王递出赦免令一样，递给荀阳。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像是机器人宣读指令：“昨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这是补偿，拿着，然后忘了这一切。”
荀阳的目光落在支票上，上面的数字清晰地写着：¥1,000,000。
一百万。足够他在老家买套不错的房子，然后舒舒服服地躺平好几年。
他那“咸鱼”的灵魂在内心深处疯狂叫嚣着“快收下！收下这该死的钱！这是你躺平的终极捷径！”，但另一个声音却让他觉得无比刺耳和屈辱。
他笑了，桃花眼里带着几分自嘲和玩味，并没有伸手去接。
“这位**，”他懒洋洋地靠在床头，刻意用上了一种轻佻的语气，“一百万？看来我们昨晚的‘灵魂共鸣’，在你这里就值这个价？”
他刻意加重了“灵魂共鸣”四个字。
江诗妍的眉头瞬间蹙起，眼中的寒意更甚：“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要。”荀阳耸耸肩，笑得越发无所谓，“就当是两个失意的人，互相取暖，抱团慰藉。钱货两讫这种事，太伤感情了，也太无趣。我们昨晚，不是聊得挺有感情的吗？江**。”
“感情”两个字，像一根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中了江诗妍的痛处。
她最不该有的，就是感情。
她不再坚持，只是冷冷地将支票放在床头柜上，语气不容置喙：“这笔钱足够你闭嘴。我的耐心有限，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说完，她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却像重锤般砸在荀阳的心上。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荀阳看着床头柜上那张轻飘飘却又无比沉重的支票，苦笑一声，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这都叫什么事？躺平大业没进展，反倒惹了一身骚。
与此同时，刚走出电梯的江诗妍，手机疯狂震动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闺蜜楚文文。
她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喂。”
“我的江大总裁！你总算接电话了！你人呢？昨晚跟那个帅得人神共愤的男模去哪儿了？我亲眼看着！你俩就跟连体婴一样互相搀扶着进了电梯，他还搂着你的腰！你别告诉我你……”电话那头，楚文文的声音像是***一样。
江诗妍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打断了她：“我在回家的路上。昨晚喝多了，找了个房间休息，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楚文文的音量拔高了八度，“孤男寡女，干柴烈火，酒店大床房！你说没什么事，你骗鬼呢！那个男的呢？你把他怎么了？我的天，你不会是把他灭口了吧？没留下什么后患吧？”
“处理干净了。”江诗妍的语气冷硬，“以后别再提这件事。”
她挂断电话，靠在车后座上，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双带着真切委屈和自嘲的桃花眼，以及那句——
“我们昨晚，不是聊得挺有感情的吗？”
她烦躁地睁开眼，从手包里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
一个陌生的头像，是系统默认的灰色小人。
她点进去，对方的昵称，只有两个字——
苟日。
江诗妍看着这两个字，眉头先是皱得更紧，随即，那张冰封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一种混杂着荒谬、无语和些许错愕的表情浮现出来。
昨晚那个能与她灵魂共鸣、清晨又一身风骨拒绝百万支票的男人……微信名叫“苟日”？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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