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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按下那封辞职邮件的发送键时，世界并没有毁灭，太阳照常升起。但对我那被戏称为“伏地魔”的老婆林薇，以及她背后嗷嗷待哺的一大家子来说，他们的天，塌了。过去八年，我像一头被蒙上眼睛的驴，勤勤恳恳地拉着一个名为“家庭”的磨盘。年薪百万，股票期权，在别人眼里我是人生赢家，但我自己清楚，我不过是一个高级印钞机。我印出的每一分钱，都经由林薇的手，精准地流向了她的原生家庭。他们以为这台机器会永远运转下去，直到油尽灯枯。可他们忘了，驴会累，机器会坏，人，是会醒的。今天，我决定亲手拔掉自己的电源。我很好奇，当这台ATM机显示“余额不足”时，那些曾经围着我笑脸相迎的人，会是怎样一副嘴脸。
“老公，你睡了吗？”
凌晨一点半，手机屏幕亮起，林薇的微信消息跳了出来。
我刚刚结束一个紧急的项目部署，拖着快要散架的身体回到家，连澡都还没来得及洗，只想一头栽进床里昏死过去。看到这条消息，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
这句看似关切的问候，对我而言，无异于午夜凶铃。结婚五年，林薇从不会在这个时间点关心我是否睡了，除非——她或者她的家人，又要钱了。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僵硬地敲下两个字：“没呢。”
几乎是瞬间，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仿佛一直在屏幕那头掐着秒表等待。
“老公，辛苦啦，”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甜腻，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撒娇，“这么晚才下班，你们公司也太没人性了。”
我没力气跟她周旋，只“嗯”了一声。
“是这样的，”她话锋一转，终于切入了正题，“我弟，林涛，他最近不是在追一个女孩嘛，那女孩家里条件特别好，我弟觉得开他那辆二十多万的***有点掉价，想换辆好点的车。”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熟悉的、混杂着疲惫与厌恶的情绪涌了上来。林涛那辆***，是我两年前全款给他买的。
“他想换什么车？”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他看中了一辆宝马5系，落地差不多要五十万。他自己手上有点积蓄，还差四十万。老公，你看……”
四十万。
她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个数字，就像在说四十块钱一样。
我没有立刻回答，大脑因为极度的疲惫和愤怒而有些眩晕。我环顾着我们这个一百二十平的家，装修是结婚时我父母出的钱，房贷每个月两万五，是我一个人在还。林薇结婚后就辞了职，美其名曰“不想被工作束缚”，每天的生活就是逛街、美容、下午茶，以及最重要的——接济她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弟弟和日益贪婪的父母。
八年前，我刚从大厂晋升为项目主管，年薪五十万，意气风发。在一次朋友聚会上认识了林薇。她漂亮、温柔，对我体贴入微，满足了我对爱情的所有幻想。我们很快坠入爱河，谈婚论嫁。
第一次见她父母，他们对我这个准女婿赞不绝口，但言谈间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他们那个还在上大学的儿子林涛，说他多有出息，就是家里条件不好，委屈了孩子。我当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为了讨好未来的岳父岳母，主动包揽了林涛大学剩下两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那是我打开潘多拉魔盒的第一步。
婚后，林涛毕业了，找不到“体面”的工作。岳父岳母一个电话打来，说：“阿阳啊，你路子广，帮小涛安排安排。”我动用了自己积攒多年的人脉，把他弄进了一个朋友的公司，起薪八千。可他干了不到三个月就嫌累，辞职了。
然后，他要创业，开奶茶店。林薇枕边风一吹，我给了他二十万启动资金。半年后，奶茶店倒闭，二十万打了水漂。
接着，他要炒股，说认识了“股神”，保证翻倍。林薇又来找我，这次她直接从我们联名卡里划走了十五万。结果，自然是血本无归。
再后来，他要结婚，女方要求全款房。岳父岳母找到我，声泪俱下，说养儿不易，不能让儿子被人家看不起。林薇抱着我哭了一整晚，说：“老公，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他幸福了，我才能安心。”
我咬着牙，掏空了自己工作多年的积蓄，又跟父母借了五十万，凑了两百万，在他们老家给林涛全款买了一套房。房产证上，写的是林涛一个人的名字。
可笑的是，那场婚事最后因为彩礼没谈拢，黄了。但房子，却成了林涛和他父母炫耀的资本。
从学费到房子，从车子到还不清的各种“紧急”开销，这些年，我到底在林薇一家身上花了多少钱，我已经算不清了。我只知道，我年薪早已过百万，却几乎没有任何存款。我的生活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我穿着公司发的文化衫，吃着二十块的快餐，每天工作超过十二个小时，用命换来的钱，却成了别人骄奢***逸的资本。
“老公？你在听吗？”电话那头，林薇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了，“不就是四十万嘛，对你来说不是小意思。你上个季度的奖金不是刚发吗？”
是啊，我上个季度的奖金，税后四十二万。我本来打算用这笔钱，提前还一部分房贷，减轻点压力。
这一刻，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和倒映在玻璃上自己那张憔悴、麻木的脸，心中某个一直紧绷着的弦，啪的一声，断了。
凭什么？
我凭什么要像个奴隶一样，为这群贪得无厌的吸血鬼奉献我的一切？
我所谓的妻子，在我通宵达旦、累到吐血的时候，关心的不是我的身体，而是我的奖金。她的弟弟，一个四肢健全的成年人，换车要我出钱，他追女孩的面子，要用我的血汗来铺就。
一股前所未有的恶心和愤怒，从我的胃里直冲上天灵盖。
但我出奇地冷静了下来。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先是拒绝，然后在林薇的哭闹、指责和冷战中败下阵来，最后不情不愿地把钱转过去。
“好。”我只说了一个字。
电话那头的林薇显然愣了一下，她可能已经准备好了一整套说辞来对付我的反抗，却没想到我答应得如此干脆。
“老公你真好！”她立刻欢呼起来，“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那我明天就跟小涛说，让他去看车！”
“不急，”我打断了她，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明天上午我把钱转给你。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没什么，只是想让你明天晚上陪我吃顿饭，就在家吃，我亲自下厨。”
林薇的语气里充满了惊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当然没问题！老公，你太好了！你放心，以后我一定好好对你。你早点休息，别太累了。”
挂掉电话，我没有去洗澡，也没有躺下睡觉。
我走到书房，打开了我的工作电脑。那上面有无数个未完成的项目，有成千上万行我亲手敲下的代码。它们曾是我的骄傲，也是我枷锁。
我没有打开任何一个项目文件，而是新建了一个Word文档。
文档的标题，我敲下了两个字：辞职信。
【尊敬的领导：本人因个人原因，申请辞去……】
我写得很快，没有丝毫犹豫。那些曾经让我引以为傲的成就，那些让我辗转反侧的压力，在这一刻都变得无足轻重。我的内心一片空明，只有一种即将挣脱牢笼的**。
写完辞职信，我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半。
我没有把信发出去，而是保存到了桌面。然后，我打开手机银行，看着银行卡里静静躺着的那笔四十多万的奖金。我笑了笑，把其中四十万，一分不差地转到了我和林薇的联名卡里。
做完这一切，我关上电脑，走进浴室，冲了一个热水澡。
镜子里的男人，眼窝深陷，黑眼圈浓重，头发因为长期熬夜而显得有些稀疏。明明才三十二岁，看起来却像四十岁。
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结束了。从明天开始，一切都将结束。
第二天，我破天荒地没有被闹钟叫醒。或许是心理防线彻底卸下，我一觉睡到了自然醒。睁开眼时，已经是上午九点。
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公司总监打来的。我没有理会，慢悠悠地起床，洗漱，甚至给自己煎了两个鸡蛋。
吃完早餐，我才打开电脑，将昨晚写好的辞职信，通过公司邮箱，发送给了我的直属领导、总监以及HR部门。
一分钟后，总监的电话再次打了进来。我按了静音，把手机扔到一旁。
我走到阳台，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楼下公园里有老人在打太极，有孩子在嬉笑打闹。这是我从未有过的闲适。过去八年，这个时间点我早已在会议室里和人争得面红耳赤，或者对着电脑屏幕绞尽脑汁。
原来，不上班的感觉这么好。
下午，我去了一趟超市，买了牛排、红酒，还有林薇最爱吃的波士顿龙虾。
回到家，我系上围裙，开始准备我们的“烛光晚餐”。我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餐桌上铺了干净的桌布，摆上了高脚杯和醒酒器。
晚上七点，林薇哼着歌回来了。她一进门，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老公，你太棒了！钱我收到了，已经转给小涛了，他今天就去提了车，开心坏了！说一定要请你这个姐夫吃饭！”她满脸红光，兴奋得像个孩子。
“吃饭就不必了。”我微笑着替她脱下外套，“快去洗手，晚饭做好了。”
林薇看到一桌丰盛的菜肴和浪漫的布置，更是惊喜不已：“天呐，老公，你今天怎么这么好？我太爱你了！”
她给了我一个热烈的吻，然后欢天喜地地去洗手了。
饭桌上，气氛好得不像话。我们聊着刚认识时的趣事，聊着未来的规划。林薇说，等我再升一级，当上部门总监，我们就换个大点的房子，再把她爸妈接过来一起住。
我只是微笑着听着，不时地给她夹菜，给她倒酒。
她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眼神深处那抹冰冷的平静。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林薇的脸颊泛起了红晕，眼神也有些迷离。
“老公，”她靠在我的肩膀上，喃喃地说，“你真好，我这辈子嫁给你，是我最大的福气。”
我轻轻推开她，让她坐正，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林薇，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啊？这么严肃。”她笑着说，显然还没从酒精和幸福的氛围中抽离出来。
我将早已准备好的一个文件袋推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打开。
文件袋里，只有一张纸。
是我的离职证明办理回执。
林薇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地凝固了。她拿起那张纸，仔仔细细地看了三遍，仿佛上面的每一个字她都不认识。
“离职……证明？”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陈阳，你什么意思？这是什么玩笑？”
“不是玩笑。”我端起酒杯，将杯中最后一滴红酒一饮而尽，语气平静地宣布：“我辞职了。今天上午办完的手续。”
“你疯了？！”林薇的声音瞬间拔高，尖锐得刺耳，“你为什么要辞职？！这么好的工作，年薪百万，你说辞就辞？你跟我商量了吗？！”
“我为什么要跟你商量？”我反问道，“我用命赚钱给你弟买五十万的车时，你跟我商量了吗？你这些年陆陆续续从我这里拿走几百万给你娘家的时候，跟我商量了吗？”
林薇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陈阳，我们是一家人啊！我弟不就是你弟吗？他过得好，我们脸上也有光啊！你怎么能这么想？再说了，工作不顺心可以换，但你怎么能裸辞呢？房贷怎么办？我们以后的生活怎么办？”
“你放心，”我看着她，露出了一个让她陌生的笑容，“房贷我会继续还。至于生活，从明天开始，你去找份工作吧。”
“我去找工作？”林薇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陈阳你是不是发烧了？我这么多年没上过班了，我能做什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摊了摊手，站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餐盘，“总之，我失业了。以后这个家，就要靠你来养了。”
“陈阳！”她猛地拍案而起，双眼通红地瞪着我，“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你想跟我离婚是不是？！”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静静地看着她。
“林薇，我就是不想干了。我累了。”我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波澜，“从今天起，你弟弟的车，你父母的养老，还有你自己的香水包包，都和我没关系了。那些，都是你的责任了。”
说完，我不再理会她，径自走进厨房，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掩盖了她歇斯底里的咆哮和质问。
这是我们结婚以来，我第一次感到如此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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