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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沈妤,是个银匠。我死在自己亲手打制的银簪下,被我爱入骨髓的男人,亲手送入心口。
他抱着我逐渐冰冷的身体,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阿妤,别怪我。」
「青宁她……有了身孕,容不下你了。」而我死后,魂魄游荡。
却看见那个常年病弱、与我素无交集的二公子,在我坟前,咳着血,一寸寸擦拭我的墓碑。
他嗓音嘶哑,像是从肺里撕扯出来。「沈妤,是我无能。」「若有来世,看着我,别再看他。
」1.重生剧痛从胸口传来,仿佛那支银簪还插在我的骨血里。我猛地睁开眼。
熟悉又陌生的雕花木梁,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渣和沉香混合的味道。这不是阴曹地府。
这是林府二公子林惊寒的「病」院——静思苑。一个丫鬟端着水盆进来,见我醒了,
吓得「哎呀」一声,水盆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沈……沈姑娘,你醒了!」我低头,
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双手。指腹上还留着常年打磨银器留下的薄茧。这不是梦。
我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十六岁这年,被林家老太太从外面的人牙子手里买下,
送到两位公子身边学规矩的时候。上一世,我被大公子林惊渊那朗如日月的气度所吸引。
他温文尔雅,会笑着称赞我打的银器精巧,会在我受欺负时出言维护。我一头栽了进去,
以为那是天大的恩赐。后来,他要我,我便成了他的通房。我以为,只要我够乖、够好,
总能在他心里占一席之地。直到他风光迎娶太傅家的千金苏青宁。苏青宁温柔貌美,
却天生体弱,见不得风。她说,看见我,她便心口疼。于是,我爱的人,
用我亲手为他打造的定情信物,那支「渊渟岳峙」的银簪,了结了我。多么可笑。渊渟岳峙。
我曾以为他如山海般可依靠,最终却成了压死我的一座山。门外传来脚步声。我抬起头,
看见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哥哥林惊渊,一身锦衣华服,眉眼带笑,如春风拂面。弟弟林惊寒,
素色长衫,面色苍白,眼神幽深,像一口看不见底的古井。
他们是京城里最出名的一对双生子。一个光芒万丈,一个沉寂如影。林惊渊先开了口,
语气里带着一丝关切和理所当然的熟稔。「阿妤,身体可好些了?前几日落水,
是下人疏忽了,我已经罚过他们。」他顿了顿,笑容更盛。「祖母的意思,你既已及笄,
总不好一直没个名分。我院里还缺个贴心伺候笔墨的人,你可愿意?」这话,
和上一世一字不差。上辈子的我,听到这句话几乎是欣喜若狂,想也不想就跪下谢恩。从此,
一步步踏入他为我编织的温柔陷阱。我看着他完美的笑脸,那张曾对我说出最残忍话语的唇。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压下恶心,没有看他,而是转向了他身旁那个沉默的影子。
那个在我死后,为我咳血的林惊寒。我从床上下来,走到他面前,
无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然后,我屈膝,缓缓跪下。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房间。「沈妤愚钝,不堪伺候大公子笔墨。」
「沈妤只懂些粗浅的匠人之活,愿入二公子院中,为二公子修炉焚香,聊以谋生。」
2.抉择空气仿佛凝固了。林惊渊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是被人打了一耳光。
他眼中的温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错愕和审视。「阿妤,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而他身旁的林惊寒,一直低垂的眼眸终于抬起,第一次正眼看我。
那双眼睛里,带着比他兄长更深的惊疑和探究。他比林惊渊更瘦削,嘴唇没什么血色,
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久病的孱弱。可那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尖,锐利得能剖开人心。
我顶着那样的目光,重复了一遍。「沈妤愿意伺候二公子。」在林府,谁都知道,
大公子是未来的家主,前程似锦。而二公子,不过是个药罐子,空有个公子的名头,
在府中毫无存在感,连下人都敢怠慢。选择他,无异于自毁前程。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
林惊渊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向前一步,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为何?」
「是我待你不好么?」我垂下眼,避开他的目光。「大公子待沈妤很好。」「只是……」
我抬头,看向林惊寒,语气平静,「沈妤命贱,怕扰了大公子的清净,
也怕……唐突了未来的大少奶奶。」苏青宁。我提前把这个名字抛了出来。
林惊渊的瞳孔猛地一缩。他与苏青宁的情意,此时还只是私下里的事,并未公之于众。
我是怎么知道的?他眼中的审视变成了猜忌。我就是要他猜忌。一个洞悉了他秘密的丫鬟,
远比一个痴心爱慕他的丫鬟,要来得让他忌惮。果然,他沉默了。许久,他才冷笑一声。
「好,很好。」「既然你自甘堕落,那便随你。」他拂袖而去,背影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怒意。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林惊寒。还有一地狼藉。丫鬟早就吓得跑了出去。林惊寒看着我,
没有立刻叫我起来。他的目光在我身上逡巡,像是在评估一件陌生的器物。过了很久,
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因为久不说话而有些沙哑。「你图什么?」我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
坦然道:「图一个清静。」「也图,能活着。」他眼底的幽深似乎晃动了一下。「我这里,
未必清静。」他淡淡地说,「也未必,能让你活得更久。」我笑了。笑得有些苍凉。
「二公子,死过一次的人,就不怕再死了。」「怕的是,不明不白地死。」我说完,便俯身,
将地上的碎瓷片一一捡起,拢在手心。锋利的瓷片划破了我的掌心,渗出细密的血珠。
我却感觉不到疼。这点疼,比不上心口被银簪刺穿的万分之一。林惊寒看着我满是鲜血的手,
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他转身,从桌上拿过一个白玉瓷瓶,扔给我。「上药。」说完,
他便走进了内室,留下一个背影。「明日起,你就留在静思苑,不必再去别处当值了。」
我握着那瓶上好的金疮药,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知道我赌对了第一步。这一世,
我不会再做谁的附庸。我要做自己的主人。而林惊寒,这块被所有人忽视的顽石,
就是我撬动整个林家的第一块基石。3.静思苑静思苑的日子,果然很「静」。
静得几乎能听见灰尘落在地上的声音。林惊寒确实体弱,每日大半的时间都在床上躺着,
或是看书。院子里的下人也懒散得很,见主子不管事,便阳奉阴违,活计做得一塌糊涂。
我来的第二天,就亲手把整个院子打扫了一遍。然后将那几个嚼舌根、偷东西的仆妇,
寻了个由头,禀告了管家,全部打发了出去。管家看在林惊淵的面子上,本想刁难我。
但我拿出了前世在府中底层摸爬滚打学来的本事,三言两语,便将利害关系摆得明明白白。
他若徇私,我便敢闹到老太太跟前。反正我伺候的是个不受宠的公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管家大约没想到我这个看似柔弱的丫头如此豁得出去,最终还是捏着鼻子认了。
静思苑被我整顿一新。林惊寒全程冷眼旁观,一言不发。他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但我知道,他在观察我。我也不急。我每日为他煎药,打理院务,
剩下的时间,便向管事要了一间废弃的杂物房,重拾我的老本行——打银器。
我需要一门手艺。一门能让我安身立命,甚至能在将来离开林府也能活下去的手艺。
林府的银料都是上乘的。我很快就为自己打了一套趁手的工具。炉火烧起来的时候,
叮叮当当的敲击声,让我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林惊寒偶尔会过来看。他不走近,
就站在门口,沉默地看着我将一块块粗糙的银锭,锤炼、雕琢成精美的簪子、手镯。有一次,
他看我雕一朵极为繁复的缠枝莲,看了足足一个时辰。在我收工的时候,他才忽然开口。
「你的手艺,不像是在人牙子那里学的。」我擦了擦汗,
头也不回地说:「我爹是扬州最好的银匠。」「后来……家道中落了。」这是实话。
只是家道中落的原因,我没说。因为一场冤案,满门抄斩,只有我侥幸逃了出来。
他沉默了片刻。「可惜了。」我不知道他说的是我爹可惜,还是这门手艺可惜。但我知道,
他对我,有了一丝不同。不再是纯粹的审视和戒备。这天晚上,他忽然咳得厉害,
一连好几天都不见好转。我端着药进去的时候,看见他咳出的血染红了雪白的帕子。那颜色,
刺痛了我的眼。我想起了他站在我坟前的样子。也是这样,咳着血。我走上前,
从他手里拿过药碗。「公子,这药方,是不是该换换了?」他抬眼看我,眼神锐利。
「你懂医?」「不懂。」我摇头,「但我爹说,银能试毒,也能辨药性。好药养人,
劣药伤身。公子的药,银针探进去,是黑的。」我从发间取下一根素银簪,
探入黑漆漆的药汁中。再拿出来时,银簪的尖端,果然附着一层淡淡的灰黑色。虽然不明显,
但确实变了颜色。「这药里,混了『枯根草』。」「此草无毒,却能与方子里的主药相冲,
日积月累,会慢慢掏空人的底子。让小病,变成大病。让大病,再无痊愈之日。」
我平静地陈述着,心里却是一片冰凉。上一世,我只当他体弱多病,从未深思。如今看来,
他的「病」,竟是人祸!林惊寒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震惊之外的情绪。
那是一种混杂着冰冷、嘲讽和一丝了然的复杂神情。他死死地盯着我。「你到底是谁?」
4.信任我迎着他探究的目光,没有半分退缩。「我是沈妤。」「一个想活下去,
也想让公子活下去的……银匠。」他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会叫人把我拖出去打死。他却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带着嘶哑的破风声,
牵动了肺腑,让他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完,他倚在床头,眼底却是一片清明。
「倒是我小看你了。」他接过我手中的银簪,看着上面那抹灰黑,眼神冷得像冰。「这药,
我喝了五年了。」五年。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硬生生被这药拖成了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
是谁,如此歹毒?「你知道是谁?」我问。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我。
「你又是如何知道『枯根草』的?」「南疆一种罕见的草药,连京城的太医都未必识得。」
我的心一沉。「我……」我不能说我是从上一世听来的。那是在我死前不久,
林惊渊和苏青宁的一次争吵中无意听到的。苏青宁埋怨林惊渊对付他弟弟的手段太慢,
说她家的「枯根草」都快用完了。那时我只当是寻常吵嘴,并未在意。现在想来,
却字字惊心。我垂下眼帘,选择了半真半假的说法。「我爹的……一本手札上记载过。」
「他说,这种草炼银时若是混进去,能让银器表面生出一种极难察觉的暗纹,看似古朴,
实则有损福德。」我撒谎了。但我必须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林惊寒没有再追问。
他只是将那碗药,连同碗一起,扫落在地。「啪」的一声脆响。「从今天起,我的药,
不必再煎了。」「伺候我用药的那个婆子,寻个由头发卖了。」「还有,」他看向我,
「你既是银匠,那便为我打一样东西。」「要什么?」「一个盒子。」他比划了一下大小,
「要最普通的样式,但是,要有个常人打不开的暗锁。」我立刻明白了。
他是要我为他做一个存放秘密的容器。「好。」我点头,「三天后,我交给公子。」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向我交付任务。我明白,从这一刻起,我才算真正走进了他的世界。
一个比我想象中更加危险、也更加深不可测的世界。信任,是从交换第一个秘密开始的。
5.暗流我花了三天三夜,为林惊寒打造那个银盒。我用了十几种精巧的榫卯结构,
设计了一个九转连环锁。除非知道特定的顺序和手法,否则,就算用蛮力砸开,
里面的东西也会被机括引动的钢针损毁。我将盒子交给他的时候,他眼中的赞赏一闪而过。
他把玩了许久,才抬起头。「你想要什么?」这是他第一次问我想要什么。我想了想,
说:「我想要出府采买银料的令牌。静思苑的份例,不够用。」
他毫不犹豫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块腰牌扔给我。「以后,采买的事,都交给你。」「账,
直接从我的私库里走。」我拿着那块沉甸甸的令牌,心里清楚,这不仅仅是采买的权力。
更是自由出入林府的权力。有了它,我能做的事情就太多了。我开始频繁地出入林府。
表面上是去京城各大银铺挑选银料,实则是在暗中调查一些事情。我去了京城最大的药铺,
打听「枯根草」的来源。果然如林惊寒所说,此物极为罕见,
只有寥寥几家南货商行有少量贩售,且价格昂贵。而其中最大的一家商行,背后的东家,
姓苏。正是太傅,苏青宁的父亲。线索,就这么对上了。目标,直指苏家。可是,
苏家为何要对林惊寒下手?只是为了给苏青宁嫁入林家铺路,除掉一个碍眼的庶子?不对。
一个病弱的庶子,根本对林惊渊构不成任何威胁。苏家费这么大的力气,
用五年的时间慢慢下毒,图谋的绝不止于此。这背后,一定有更大的阴谋。在我调查的同时,
林惊渊和苏青宁的婚事,也正式定了下来。整个林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林惊渊仿佛忘了那天在静思苑的不快,又恢复了待人温和的模样。
他甚至亲自来了一趟静思苑,名为探望弟弟,实则是来敲打我。他看见正在院中劈柴的我,
微微蹙眉。「阿妤,你倒是真甘心在这里做这些粗活。」我放下斧头,
朝他行了一礼:「大公子。」他看着我满是薄茧和伤痕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或许是惋惜,或许是别的。「我院里还缺人,你若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笑了笑。
「多谢大公子抬爱,沈妤在这里,很好。」「清静。」我又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他的脸色沉了下去。「不识好歹。」他低声说了一句,正要离开,内室的门开了。
林惊寒披着一件外衣走了出来,对着门外的阳光,习惯性地咳嗽了两声。
「大哥怎么有空过来了?」林惊渊看到他,立刻换上了一副关切的表情。「来看看你。
天气转凉,你的身子要多注意。」他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
「这是青宁为你求来的平安符,还有她亲手为你抄的佛经,希望能保佑你身体康健。」
真是虚伪得令人作呕。一个在药里下毒的人,送来平安符。我强忍着才没有当场拆穿他。
林惊寒却面色如常地接了过来。「有劳大哥和未来大嫂挂心了。」他的目光,却越过林惊渊,
落在了我手边的木柴上。「阿妤,天冷,多劈些柴火,我畏寒。」
一句简đơngiản的话,却是在向林惊淵宣示,这个人,现在是我的。
林惊渊的目光在我们之间转了一圈,眼神微冷,最终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他走后,
林惊寒将那个锦盒随手扔给我。「烧了。」我打开盒子,
里面躺着一个做工精致的银质平安锁,和一卷抄写工整的佛经。我拿起那个平安锁,
放在鼻尖闻了闻。然后,我笑了。「公子,这个,烧不得。」「为什么?」「因为,
苏**在里面,给您留了份『大礼』。」我拿出工具,熟练地将平安锁的卡扣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