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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八块八毛的红包手机屏幕亮起，“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大女儿陈丽发了个红包，
备注写着“妈，辛苦了”。我的心，像被这小小的红光烫了一下，泛起微弱的暖意。
不是图钱，是图那份几乎被遗忘的“看见”。我颤巍巍地点开。8.80。
数字跳出来的瞬间，我甚至愣了一下。不是嫌少，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喉咙。
八块八，不够买一斤排骨，不够付一趟来回的公交车费，却像一枚冰冷的硬币，
衡量着我这个母亲，这个外婆，“辛苦”的价值。我还没来得及把那点可怜的暖意捂热，
屏幕上紧跟着蹦出几条新消息，还是陈丽的。“@林素芬妈，你领了是吧？”“正好，
楼下超市鸡蛋打折，你赶紧去买两板，晚上给壮壮蒸鸡蛋羹。”“对了，再带包盐，
家里的用完了。”冰冷的指令，理所当然的口吻，甚至吝啬于一句单独的请求。那8.8元，
不是心意，是明码标价的跑腿费。我盯着屏幕，手指有些发凉。这时，小儿媳王倩，
陈伟的妻子跳了出来，发了个捂嘴笑的表情：“哟，妈手真快！丽丽你这红包发得值啊，
连跑腿费都省了，还附赠个免费劳力。[偷笑]”这话像一根针，扎得我指尖一缩。紧接着，
小女儿陈娟也冒泡了，语气带着她惯有的不经大脑的“直率”：“妈，你可真贪，
八块钱的红包也抢？[抠鼻]”“叮”地一声，大儿子陈伟也发了个无语的表情。贪？
是说我贪财吗？这两个字，像一记响亮的耳光，隔着屏幕扇在我脸上。**辣的疼。
我握着手机，枯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闷得发慌。
我想打字，想解释，想问问他们，我每个月那点微薄的退休金，几乎全贴补了一家子的吃喝，
我攒什么金库？我贪什么财？可最终，我只打出了几个字：“……我只是，点了一下。
”发送。无人回应。那8.8元的红包，像一个无声的嘲讽，悬挂在聊天记录的最下方。
而儿女们的话题，已经飞快地转向了周末去哪里聚餐，谁家孩子报了哪个昂贵的兴趣班。
我放下手机，像个木头人一样，慢慢挪进厨房。洗洁精的柠檬香精味刺鼻而来，
水池里堆着早饭用过的碗碟，油腻腻的。“外婆！我的恐龙呢！”外孙壮壮从客厅跑进来，
抱着我的腿摇晃。“外婆洗完碗就帮你找……”我声音干涩。“不嘛！现在就要！
”孙子开始耍赖，用力之猛，让我本就酸痛的腰猛地一抽，手里的盘子滑脱，
“哐当”一声脆响，摔在地上，碎片和油污四溅。“哎呀！妈你干嘛呢！”陈丽闻声冲进来，
看到地上的狼藉，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怎么这么不小心！这盘子一套好几十呢！
”她先看的不是我的腰，是盘子。积压了一早上的委屈、心寒、屈辱，在这一刻，
被女儿这句嫌弃的质问彻底点燃。“我不小心？”我抬起头，看着这个我从小疼到大的女儿，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这双手，带大了你们三个，现在又给你们带娃、做饭、收拾屋子！
洗了多少碗，做了多少顿饭，你们数得清吗？！”陈丽被我突然的爆发吓了一跳，
随即脸色沉了下来：“妈，您这又是在闹哪一出？不就摔了个盘子吗？至于上纲上线的？
是不是因为刚才红包的事？”“是！就是因为红包！”我豁出去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八块八！你们打发叫花子吗？还骂我贪财！王倩陈娟她们说的话你没看见吗？你当大姐的，
你管了吗？！”“妈！您能不能别这么斤斤计较！”陈丽的声音也拔高了，带着不耐烦。
“一个红包而已，谁还真在意那几块钱了？不就是开个玩笑吗？你这么大年纪了，
怎么这么玻璃心！”玻璃心？斤斤计较？原来，我的感受，我的委屈，在他们眼里，
就是无理取闹，就是小题大做。“我玻璃心……我斤斤计较……”我重复着她的话，
身体因为激动和失望而剧烈颤抖，扶着水池边缘才勉强站稳。“好，
好……我这个又贪财又玻璃心的老妈子，不碍你们的眼了！”我猛地推开她，
想要冲出这个令人窒息的厨房。然而，脚下一滑，踩在了溅出的洗洁精和油污上。天旋地转。
“砰！”身体重重砸在冰冷瓷砖上的闷响，伴随着骨头错位般的剧痛，
以及陈丽失声的尖叫……世界，在我耳边彻底安静下来。2病房身体砸在地板上的闷响，
是我意识陷入混沌前听到的最后声音。剧痛从腰部和胯骨炸开，像无数根烧红的针扎进骨髓，
疼得我眼前发黑，连呼吸都带着抽搐。耳边是陈丽变了调的尖叫，
还有孙子壮壮被吓哭的响亮哭声，混杂着碗碟碎片被踩到的刺耳声音，乱成一团。“妈！
妈你怎么了！”“快叫救护车！”“都怪你！非要跟妈吵！
”混乱的人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不真切。我感觉到有人在我身边慌乱走动，
有人试图扶我，但每一次轻微的挪动都带来新的撕裂痛楚，让我忍不住痛哼出声。
“别……别动我……”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楼下。我被七手八脚地抬上担架，
颠簸着推出家门。在晃动的视野里，我瞥见陈丽苍白的脸，
看见闻讯赶来的大儿子陈伟和小女儿陈娟惊慌失措的表情，
还有邻居们挤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窥探。“林家阿姨这是怎么了？”“唉，带那么多孩子，
累倒了呗……”“听说是在厨房摔的，儿女都在家呢……”那些细碎的议论灌进耳朵，
砸得我一颗心都疼得很。累倒了？是啊，是累倒了。心，先于身体，彻底累垮了。
医院急诊室的灯光白得晃眼，消毒水的味道无孔不入。
医生的语气冷静专业：“腰椎旧伤急性发作，伴有严重扭伤和韧带拉伤。
左侧胯骨和手臂软组织严重挫伤。需要住院观察，绝对卧床。”“住院？要住几天？
”陈丽立刻追问，眉头紧锁。“绝对卧床？那家里怎么办……”陈娟小声嘀咕，
被陈伟拉了一下。“医生，用最好的药，需要什么您尽管说。”陈伟上前一步，
语气显得很担当，可眼神里的烦躁却掩藏不住。我闭着眼，躺在移动病床上，
像一条被浪涛拍上岸的鱼，徒劳地张着嘴呼吸。他们关心我的伤势，
但更关心这伤势带来的麻烦。孩子谁带？饭谁做？家谁管？最终，
我被推进了一个三人间的病房。临床是一位骨折的老太太，
她女儿正一小勺一小勺地给她喂水，动作轻柔，低语温存。那画面像一根细小的针，
轻轻扎在我早已麻木的心上。安顿下来，已是深夜。点滴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
仿佛落在**涸的心田，却激不起半点涟漪。身体的疼痛在药效下渐渐模糊，
但精神的清醒却如同凌迟。儿女们围在床边，短暂的担忧过后，空气里开始弥漫焦躁。陪护，
成了一个迫在眉睫的难题。沉默蔓延，比病房的消毒水味道更让人窒息。
陈丽率先打破了死寂，她揉了揉眉心，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疲惫：“妈，您这突然一住院，
我明天早上那个会……是跟大客户谈预算，绝对不能缺席。今晚……”她的目光转向了陈伟。
陈伟像是被烫到一样，几乎跳起来：“姐！你别看我啊！我睡觉什么德行你不知道？
打雷都吵不醒！妈晚上要喝水上厕所怎么办？而且明天一早我还得送俩祖宗上学，
折腾晚了起不来，孩子他妈非得跟我急眼！”他语速飞快，立刻把矛头转向陈娟，“娟子，
你最近不没啥事吗？小宝让他爸带一晚怎么了？你陪着妈最合适！”战火瞬间引燃。
陈娟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声音陡然拔高，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陈伟你放屁！
合着就你们的事叫事，我的事就不是事？小宝夜里看不见我，能哭断气！
你们一个个平时需要妈的时候，电话打得比谁都勤，现在妈躺下了，就都成甩手掌柜了？！
妈是给你们一家累倒的吗？！”“你小声点！这是医院！”陈伟脸色难看地呵斥。
“我凭什么小声？你们做得出来还不让人说了？！”陈娟的眼泪说来就来，
委屈得仿佛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是，我没你们有本事，我就活该守着孩子守着家，
现在还得二十四小时守着妈？你们摸着自己良心问问，妈是怎么累倒的？！
”“陈娟你讲不讲道理！谁说不照顾妈了？我们不是在商量吗？”“商量？你们这叫商量？
分明就是看我好欺负，想把包袱甩给我！”“你再说一句包袱试试！妈是包袱吗？
”“在你们心里她不就是吗？！嫌麻烦就别在这假惺惺！”争吵声越来越大，
一句句像淬了毒的冰锥，毫不留情地穿透病房单薄的门板，精准地扎进我的心脏，
比刚才摔在地上那一跤，还要疼上千百倍。临床的老太太和她的女儿停止了低语，
投来复杂难言的目光，那里面有同情，有尴尬，或许还有一丝庆幸。我躺在病床上，
一动不动，睁着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上那盏散发着惨白光芒的灯管。眼泪早已流干，
只剩下眼眶酸涩的胀痛。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心里最后一点名为“亲情”的微光，
在他们毫不留情的互相攻讦和推诿中，“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原来，
“定海神针”碎了，换来的不是心疼，不是反思，而是麻烦，是负担，
是唯恐避之不及的包袱。我慢慢侧过头，看向床头柜上那个被他们随手拿来的，
我用了多年的旧布包。粗糙的布料，此刻却成了我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我颤巍巍地伸出手，
没有去按呼叫铃求助，也没有力气去制止门外那场令人心寒的闹剧。我的手指，坚定地，
甚至是带着一丝决绝的狠意，够向了那个旧布包，将它紧紧攥在了手里。
粗糙的布料***掌心，带来一丝奇异的、微弱的安全感。就在这一刻，
一个清晰得可怕的声音，在我死寂的脑海里轰然炸响：走！离开这里！
**床护士的介入像一场短暂的雨，浇熄了病房外那场灼人的火焰，
却留下了满地狼藉和更深的寒意。门被推开，陈丽率先走进来，
脸上带着尚未褪尽的愠怒和一丝强行挤出的尴尬笑容。陈伟跟在她身后，眼神躲闪，
陈娟则红着眼圈，满脸不服气地走在最后。“妈，您别多想，
刚我们就是……就是声音大了点。”陈丽走到床边，替我拉了拉被角，动作僵硬，
“陪护的事定了，今晚我先在这儿。”“姐，我明天真……”陈伟下意识还想争辩。
“我说了，今晚我先来！”陈丽猛地回头，眼神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陈伟立刻噤声，
讪讪地低下头。我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极致的疲惫如同深海，将我彻底淹没。不是身体的累，是心神的枯竭。
他们的“商量”和“决定”，与我这个当事人无关，只关乎他们之间暂时的权力平衡和妥协。
他们见我闭眼，以为我睡了，便也各自找了地方坐下。
病房里终于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临床老太太女儿轻柔的翻书声。可我睡不着。
耳朵里反复回响着“包袱”、“甩手掌柜”、“活该”这些字眼。
几十年的画面在眼前疯狂闪回：熬夜喂奶，风雨里接送，灯下缝补，省吃俭用给他们交学费，
掏空积蓄帮他们凑首付，
又耗尽最后一点精力帮他们带大孩子……我以为倾其所有能换来晚年的依靠和温情，却原来，
只换来了一句“包袱”。眼泪早已在争吵时流干，
此刻只剩下心口那片空茫茫的、带着钝痛的荒凉。像是一片被烈火燎过的原野，寸草不生，
只剩下死寂的灰烬。我紧紧攥着被角下的那个旧布包，粗糙的布料硌着掌心，却像锚一样，
让我在绝望的洪流中稳住了一丝心神。走！那个念头不再是模糊的冲动，
而是化作了清晰的指令，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我必须走。不是为了赌气，是为了活命。
再待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听着他们为谁多付出一晚而锱铢必较，
我感觉自己会像一根彻底朽坏的木头，无声无息地烂在这张病床上。后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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