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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陈凡死了。又活了。他睁开眼，天花板上那盏发了黄的吸顶灯，还是2019年的样子。
空气里没有消毒水的味道，只有楼下饭馆飘上来的油烟味。他猛地坐起来，
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日期清清楚楚地写着：2019年12月5日。
十二月五号。陈凡的呼吸一下子停了。他记得这个日子。上一世，就是这一天，
他还在为下个月的房租发愁，跟女朋友为了几百块钱吵架。他觉得天都要塌了。现在想起来，
那时候的天，蓝得跟假的一样。他掀开被子，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人还是懵的。
他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地泼在脸上。水珠顺着下巴往下滴，他抬起头，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二十六岁。眼角还没那么多褶子，头发还浓密。一张平平无奇，
扔人堆里找不着的脸。可这张脸，他两年没见过了。他死了。死在2022年的春天。
不是死于新冠，是死于无力。眼睁睁看着前女友一家因为买不到退烧药、买不到氧气瓶，
他跑断了腿，求遍了人，最后还是没能留住人。他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不吃饭，不喝水，
就这么耗死了。那种绝望，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魂上。现在，他回来了。
回到一切还没开始的时候。陈凡看着镜子，眼睛一点点变红。他没有哭，就是笑。
笑得比哭还难看，嘴角扯着，脸上的肌肉都在抖。“老天爷……”他哑着嗓子，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总算干了回人事。”他转身回屋，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
银行卡里，还有三千二百一十四块五毛。支付宝微信里，加起来不到一千。
这是他的全部家当。上一世，他守着这点钱，连病都不敢生。这一世，这点钱，就是个屁。
他需要钱。大量的钱。他打开电脑，开始挂东西。他那台配了才半年的游戏电脑，
一万二买的，他挂了三千五，写明“自提，可小刀”。他那辆代步的破电瓶车，骑了两年，
挂了三百。他所有的游戏账号，steam库里上百个游戏，打包挂了五百。
他甚至连那套买了两年没穿过几次的西装，还有那双几乎全新的皮鞋，都挂了二手。
他像一头饥饿的狼，在把自己仅有的一切都变成可以捕猎的武器。一整天，他手机响个不停。
有人嫌他电脑卖得便宜，怀疑是偷来的。有人骂他电瓶车是垃圾，还想要包邮。
陈凡一条条回，语气客气，但价格一分不少。到了晚上，电脑和电瓶车都被人上门买走了。
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搬着机箱，一脸占了便宜的兴奋。陈凡接过那三千五百块钱现金，
手指头都在颤。他把钱拍在桌子上，一张张数。数了三遍。然后，他去楼下小饭馆，
点了两个菜，一瓶啤酒。他没怎么吃，就是看着桌上那沓钱。这是他的启动资金。
是他跟命运赌命的***。吃完饭，他没有回家，直接去了网吧。开了个包间，他打开电脑，
开始搜索。
“口罩厂**”“无纺布生产厂家”“熔喷布供应商”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像是在黑暗里寻找光源的困兽。他不需要多好的厂子，
他需要的是资质，是生产线，是能立刻开工的地方。凌晨三点，他终于找到一个。
一个位于城郊的小型防护用品厂，因为经营不善，老板急着出手。页面上的照片很旧，
机器看起来都蒙着一层灰。下面留着一个电话。陈凡没有犹豫，直接拨了过去。响了好几声，
那边才接起，一个睡意惺忪的男人的声音。“喂……谁啊？”“你好，
我看到你网上发的厂子**信息，请问还在吗？”陈凡的声音很稳。“在在在，你要啊？
什么时候能过来看？”“明天早上九点，我准时到。”挂了电话，陈凡靠在椅子上，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窗外的天，开始泛白了。他看着那一点点光，知道自己的战争，开始了。
2早上八点半，陈凡就到了那家工厂门口。工厂叫“安康防护”，名字挺吉利，
但大门锈得不成样子，上面贴着一张褪色的“出租”告示。陈凡推了推门，门从里面锁着。
他敲了敲。过了半天，一个穿着油腻工服，头发花白的老头才把门打开一道缝，
上下打量着他。“干啥的？”“我姓陈，昨天跟老板约好了，九点来看厂子。
”老头“哦”了一声，把门打开。“老王，看厂子的。”老头言简意赅，领着陈凡往里走。
院子不大，地上散落着一些废弃的无纺布边角料，一台机器的零件拆下来扔在角落，
生了红锈。空气里有股机油和灰尘混合的味道。厂房里，光线很暗。
三台口罩生产线的机器静静趴在那儿，像三头搁浅的鲸鱼。上面盖着防尘布，掀开一角，
能看到机器的金属光泽，但也能摸到一层灰。“厂子不大，就这三台机器，一拖二的。
”老王指着机器，“老板以前是做劳保口罩的，后来生意不好，就停了。你要是诚心要，
价格好说。”陈凡没说话，他绕着机器走了一圈。他伸手摸了摸机器的传动轴，又蹲下身，
看了看***焊接机的模具。上一世，他为了给前女友弄口罩，把口罩的构造、生产流程，
研究了个底朝天。他虽然没亲手做过，但门清得很。这三台机器，保养得不算好，
但核心部件都还在。清理一下，换上新的模具和配件，就能转。“机器还能用吗？
”陈凡站起身，问老王。“咋不能用？又没坏，就是停久了。”老王有点不高兴，“年轻人，
别看不起这些老家伙，当年它们也是一天能出几万个货的。”陈凡点点头：“我没看不起。
我就是想知道，要是现在开工，原料好弄吗？”老王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无纺布好弄，镇上就有厂子。就是那个……那个熔喷布，不好弄。”老王挠了挠头，
“这东西贵，而且一般不零卖，一买就是一吨起。你要是量小，人家不搭理你。
”陈凡心里有数了。他要的，就是大的。正说着，一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满面红光，一看就是刚喝过早酒。“就是小陈吧？我是这厂子的老板，我姓李。
”老板伸出手。陈凡跟他握了握。“李老板，厂子我看了，还行。
就是价格……”“价格好说！”李老板很爽快，“我也不跟你多要，连这院子带机器，
还有里面的一些存货，五十万，你拉走！”五十万。陈凡心里盘算了一下。
他昨天卖东西的钱，加上他所有的积蓄，不到五万。这点钱，连个零头都不够。
但他脸上没露出来。“李老板，你这厂子停工快一年了吧？机器重新启动，保养、换零件，
又是一笔钱。我看了你的存货，也都是些过时的劳保口罩，现在根本卖不动。
”陈凡慢悠悠地说，“五十万，太贵了。”李老板的脸沉了下来：“小陈，你这就没意思了。
我这可是带资质的厂子！这个资质，现在可不好批了！”“资质是值钱，
但得有东西卖才能变现。”陈凡寸步不让，“三十万。我全款，今天就能签合同。
”“三十万？你打发叫花子呢！”李老板的嗓门一下子高了，“少于四十五万，免谈！
”陈凡摇摇头：“三十五万。这是我的底线。李老板，你急着出手，我也急着用。
大家时间都宝贵。你今天卖给我，钱立马到账。你再拖下去，这机器上的灰又得厚一层。
”李老板盯着陈凡，眼睛眯成一条缝。他做了半辈子生意，看人很准。眼前这个年轻人，
看着普通，但眼神里有股狠劲。他是真想要，也是真没钱。“四十万！不能再少了！
”“三十五万。”陈凡把话说死，“你要是同意，我们现在就去银行办手续。你要是不同意，
我就走了。后面还有两家等着我去看呢。”他说着，转身就要走。“哎！等等！
”李老板急了，一把拉住他，“妈的，算我倒霉！三十五万就三十五万！”陈凡心里一松，
脸上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合作愉快。”李老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爽快！
合同我都准备好了，现在就去签！”签合同，转账。
当陈凡的手机上收到银行发来的余额变动短信时，他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了一半。
他现在，是安康防护用品厂的厂长了。他拥有了三台能生产口罩的机器。可他口袋里，
只剩下不到五百块钱。还有更重要的，他还没有着落。熔喷布。没有熔喷布，这三台机器，
就是三堆废铁。3陈凡成了厂长。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招工，也不是打扫卫生。
他给老王递了根烟。“王师傅，这厂子以后我说了算。我给你开工资，一个月五千，
年底还有分红。你，干不干？”老王正在擦一台机器，闻言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陈凡。
他守着这个破厂子快一年了，李老板一个月只给他两千块生活费，还老是拖欠。
现在这个刚把厂子买下来的年轻人，开口就是五千？“你……你小子，没开玩笑？
”“我像开玩笑的吗？”陈凡把烟塞到他手里，“我需要你。这机器，就你懂它。
”老王捏着那根烟，没抽，只是看着陈凡。他看了很久，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干！
只要你这厂子开着，我老王就给你守着！”有了老王，陈凡心里踏实了一点。他第二件事，
就是去找熔喷布。他开着老王那辆除了喇叭不响哪儿都响的破三轮车，
跑遍了周边所有的无纺布厂家。结果都一样。“熔喷布？我们不生产。”“有倒是有，
但都是给大厂供货的，一吨起订，你这点量，我们做不了。”“小伙子，你去做口罩？
现在这行情，劳保口罩都不好卖，你这是何苦呢？”陈凡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人家一听他要的量少，都把他往外推。他需要的是几吨，几十吨。可他现在，
连一吨的钱都拿不出来。他坐在三轮车上，看着天上的太阳，心里一阵发冷。钱，还是钱。
没有钱，他寸步难行。他回到工厂，老王已经把厂房打扫得干干净净，机器上的灰也擦掉了，
露出了金属的本色。“厂长，回来啦？怎么样？”老王问。陈凡摇摇头：“没戏。
”他坐在台阶上，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咔哒、咔哒”地按着，却不点火。老王走过来，
递给他一瓶水：“别急，慢慢来。这东西，急不得。”陈凡接过水，灌了一大口。
他怎么能不急？时间不等人。他知道，再过半个多月，武汉就会封城。到时候，
别说是熔喷布，你就是拿金子去换，都换不来。他必须在那之前，把仓库填满。晚上，
陈凡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发呆。他翻看着各种化工原料的网站，
一个个打电话过去问。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网页上的信息，让他眼睛一亮。
“苏氏集团，华东地区大型熔喷布及无纺布供应商，承接各类订单，量大从优。”苏氏集团。
陈凡立刻记下了这个电话。他没有立刻打。他知道，这种大集团，更不会搭理他这种小虾米。
他需要找一个机会。第二天，他换上了自己唯一那套还算体面的衣服，坐公交车去了市里。
他打听到苏氏集团的总部就在市中心的一栋写字楼里。他没有进去，就在对面的马路上蹲着。
他像个侦探，观察着进出大楼的人。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行色匆匆。他知道自己这样进去，
连前台都过不了。他等了三个小时，腿都麻了。终于，他看到一个机会。
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停在大楼门口，车上下来一个年轻女人。女人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
身材高挑，长发披肩。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张极其漂亮的脸。五官精致，
但眼神里带着一股子精明和疏离。陈凡的心跳了一下。他看到几个公司高管模样的人，
快步迎了上去，恭敬地喊了一声：“苏总好。”苏总。陈凡脑子里灵光一闪。
他看着那个女人走进大楼，然后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也跟着走了过去。
他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了大楼的侧面，那里是消防通道。他顺着楼梯往上走，
一直走到苏氏集团所在的楼层。他躲在楼梯间的门后，悄悄把门推开一道缝，观察着外面。
他看到那个苏总正被一群人簇拥着往办公室走。陈凡心一横，直接推开门走了出去。“苏总！
”他喊了一声。所有人都回过头来，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两个保安立刻冲了过来。
“干什么的！谁让你进来的！”陈凡不理他们，眼睛直直地看着那个被称为“苏总”的女人。
“苏总，我找你有笔生意，一笔能让你赚大钱的生意！”女人，也就是苏瑶，停下脚步。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他没有穿西装，身上的衣服虽然干净，
但已经有些旧了。他头发乱糟糟的，眼神却亮得吓人，像一头饿狼。“哦？”苏瑶扬了扬眉，
“什么生意，需要你用这种方式来见我？”“口罩。”陈凡一字一顿地说，
“我需要大量的熔喷布，来生产口罩。而你，能提供熔喷布。
”4整个办公区的人都安静了下来。空气仿佛凝固了。一个穿着旧衣服的陌生男人，
闯进了一家大集团公司的办公区，对着他们的女总裁，说要谈一笔关于口罩的“大生意”。
这听起来就像个笑话。保安已经抓住了陈凡的胳膊，就要往外拖。“放开他。”苏瑶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很有分量。保安立刻松开了手，但还是警惕地站在陈凡旁边。
苏瑶朝陈凡走了过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清脆声响。她走到陈凡面前，
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飘了过来。“你说，你要生产口罩？”苏瑶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
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不加掩饰的怀疑，“就凭你？”“对，就凭我。”陈凡迎着她的目光，
毫不退缩，“我有厂子，有机器，有工人。现在，我缺的，只有原料。”“你的厂子在哪？
”“城郊，安康防护。”苏瑶身后的一个经理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苏总，
我听说过那个厂子。以前是做劳保口罩的，早就破产了，
上个星期刚被一个不懂行的小子盘下来，不会就是他吧？”苏瑶的眼神里也带上了一丝玩味。
“所以，你就是那个花三十五万，买下了一堆废铁的‘冤大头’？”陈凡的脸沉了下来。
“废铁不废铁，不是你说了算。我只问你，我的生意，你做不做？”“做。
”苏瑶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过，我有条件。”“你说。”“我的熔喷布，不便宜。
一吨二十万，现款现货。你能要多少？”一吨二十万！陈凡的心脏猛地一抽。
这价格比市价高出了快一倍。这是在趁火打劫。可他知道，他没得选。“我要十吨。
”陈凡咬着牙说。十吨，就是两百万。他现在连两万都拿不出来。苏瑶笑了，
笑得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十吨？小兄弟，你知道十吨熔喷布是什么概念吗？
你知道两百万是多少个零吗？”她往前走了一步，几乎贴到陈凡的面前，压低了声音，
“你拿什么来买？”她的呼吸轻轻拂过陈凡的脸颊，带着一丝挑衅。
陈凡能闻到她身上更清晰的香气，也能看到她近在咫尺的，长长的睫毛。他没有后退。
“我拿我的厂子做抵押。我拿我未来的利润做保证。我甚至……”他顿了顿，
看着苏瑶的眼睛，“我拿我自己做抵押。”苏瑶的眼神闪了一下。她见过形形**的商人，
有油滑的，有诚恳的，有狂妄的，但没见过像陈凡这样的。他像个赌徒，
把身家性命都压在了赌桌上，眼神里却是一片死寂的疯狂。“有意思。”苏瑶直起身子，
退后一步，“你很有意思。但是，生意就是生意，我不做慈善。”“我不是来要你做慈善的。
”陈凡说，“我是在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你赚得盆满钵满的机会。”“哦？怎么说？
”“很快，全国，甚至全世界，都会需要口罩。到那个时候，你手里的熔喷布，
就不是二十万一吨，而是五十万，一百万！”陈凡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砸在众人心上，
“你现在卖给我，是帮我。也是在帮你提前锁定一个最大的客户。等风头起来，
别人拿钱都买不到货的时候，我这里，就是你稳定的出货渠道。”这番话，
听起来像天方夜谭。但苏瑶没有立刻反驳。她看着陈凡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那里面有一种让她感到陌生的东西。一种仿佛经历过末日的笃定。“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我凭我的直觉。”陈凡说，“一个在商场上混迹了半辈子的直觉。”苏瑶沉默了。
她身后的经理忍不住开口：“苏总，别听他***了！他就是个骗子！赶紧把他赶出去！
”苏瑶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她盯着陈凡，看了足足有半分钟。“好。”她终于开口，
“这个机会，我给你了。但我不能白给你。”“什么条件？”“十吨熔喷布，可以。
但你要把厂子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转给我。并且，从现在开始，你厂里所有的生产和经营，
必须由我派人监督。”“不可能！”陈凡立刻拒绝，“厂子是我的命根子！”“那是你的事。
”苏瑶转身就要走，“你不同意，就请便吧。我的时间很宝贵。”“等等！”陈凡叫住了她。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他要的，是起死回生的药。苏瑶给的，
是带着毒的解药。吃，可能会死。不吃，一定会死。“……我答应你。
”陈凡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股份可以谈，但必须少于百分之三十。而且，
我必须是绝对控股方。”苏瑶回过头，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成交。”她伸出手。
陈凡看着她那只涂着红色蔻丹，纤细漂亮的手，犹豫了一下，也伸出手，握了上去。
她的手很凉，像一块玉。交易达成。陈凡用自己刚刚到手的厂子，换了一个未知的未来。
他知道，自己这是在与虎谋皮。但他别无选择。5签合同的时候，陈凡手都在抖。
那份股权**协议，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他要把“安康防护”百分之二十九的股份，
以一块钱的价格，**给苏氏集团。一块钱，买走了他三十五万买来的厂子的近三分之一。
这买卖，亏到了姥姥家。老王在旁边看着，急得直跺脚，拉着陈凡的袖子小声说：“厂长，
这不行啊！这是把我们卖了啊！”陈凡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别说话。他拿起笔，
在协议的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陈凡。两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苏瑶坐在他对面，优雅地端着咖啡，看着他签完字，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陈厂长，
合作愉快。”她把协议收好，“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她挥了挥手，
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很精干的年轻人走了过来。“这是小李，我派驻你们厂里的财务监督。
以后厂里所有的资金流动，都要经过他。”“还有，”苏瑶又说，“熔喷布明天就能送到。
十吨，会分批运抵。我希望看到你的机器尽快转起来。”说完，她站起身，踩着高跟鞋，
哒哒哒地走了。从头到尾，她都没再看陈凡一眼。办公室里，只剩下陈凡，老王，
和那个叫小李的财务监督。小李推了推眼镜，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电脑，打开，
对陈凡说：“陈厂长，麻烦你提供一下厂里的对公账户，我需要把第一笔预付款打过来。
”“预付款？”陈凡愣住了。“对。苏总说了，购买原料的钱，由我们苏氏集团先垫付。
这笔钱，算作集团对厂里的借款，以后从利润中扣除。”小李的语气公事公办，
但话里的意思，却让陈凡心里猛地一震。苏瑶……竟然连买原料的钱，都给他准备好了。
她不是要他的股份，她是真的要跟他合作。她看准了这个“风口”。陈凡的心里，五味杂陈。
既有被人算计的愤怒，又有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他报上了账号。很快，他的手机收到短信，
一笔两百万的款项，打到了厂里的账户上。有了这笔钱，他彻底活了。“王师傅！
”陈凡的声音都变了调，“走！招人！我们现在就去招人！”他一把拉住老王，往外就走。
“哎，等等！”老王还没反应过来，“厂长，咱们招多少人啊？”“能招多少招多少！
机器三班倒，人不停，机器也不能停！”陈凡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抢时间。
他必须赶在封城之前，把所有的原料，都变成口罩。他要去劳动力市场，
去那些临时工聚集点，把那些没事干的人都拉到他的厂里来。他要用最高的工资，
最快的速度，组建一支能打硬仗的队伍。他坐上老王那辆破三轮，发动机发出一阵轰鸣，
像一头被唤醒的野兽。陈凡回头，看了一眼苏氏集团那栋高耸入云的写字楼。他知道，
从今天起，他不再是孤军奋战了。他的身边，多了一个美丽，却又无比危险的盟友。
这场豪赌，他才刚刚上桌。但他已经闻到了，血腥味。6招工比陈凡想象的要顺利。
当陈凡在劳务市场喊出“一天五百，管吃管住，加班另算”的时候，整个市场都炸了锅。
2019年底，一个普通工人的日薪，也就一百多块。一天五百，简直是天价。
人群呼啦一下就把陈凡围住了。“老板，真的假的？一天五百？”“老板，啥活啊？累不累？
”“老板，我要去！算我一个！”陈凡站在三轮车的车斗里，拿着个电喇叭，喊得声嘶力竭。
“安康防护厂！做口罩的！活不累，就是站着，重复几个动作！能干活的，跟我走！
”有人怀疑，有人犹豫，但更多的人，是冲着那五百块钱，挤破了头。陈凡和老王挑挑拣拣，
很快就招了三十个人。有刚从农村出来的小伙子，有在家没事干的大妈，
还有几个看起来像是大学生的年轻人。他们挤在一辆租来的大巴车上，
浩浩荡荡地开回了工厂。到了工厂，众人一看，心都凉了半截。破破烂烂的院子，
老旧的厂房，三台看起来像古董的机器。“老板，你不会是骗人的吧？这地方能一天挣五百？
”有人开始打退堂鼓。陈凡没废话。他走到一台机器前，打开电源，按下了启动按钮。
机器发出一阵沉闷的嗡嗡声，慢慢运转起来。“王师傅，原料！”陈凡喊道。
老王和几个新招的工人，把一卷无纺布和一卷刚刚运到的熔喷布，搬了过来。陈凡亲自上手，
调整着机器的参数。他的动作快而准，没有丝毫的犹豫，
仿佛这台机器他已经操作了成百上千次。很快，第一片白色的口罩，从传送带上滑了下来。
接着是第二片，第三片……一片片口罩，像流水一样，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
所有人都看呆了。“看见了没？”陈凡拿起一片刚生产出来的口罩，“这就是钱！
我们一天干十二个小时，一个人就能生产几千个！一天五百，我少给一个子儿，
我陈凡就不是人！”工人们的眼睛，瞬间就亮了。怀疑和犹豫，被对金钱的渴望一扫而空。
“老板！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对！开机！现在就开干！”陈凡点了点头。
“老王，你带一组人，负责第一台机器！小张，”他指着一个看起来很机灵的年轻人，
“你带一组，负责第二台！剩下的，跟我来！”整个工厂，立刻像个上满了弦的钟表，
飞速地运转起来。苏瑶派来的那个财务监督小李，抱着电脑站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本来以为，自己只是来监督一个很快就破产的骗局。但他没想到，这个叫陈凡的年轻人，
竟然真的把这群乌合之众，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变成了一支高效的军队。陈凡就像个魔鬼，
不知疲倦地在三台机器之间来回穿梭。他的声音沙哑了，就喝口水；肚子饿了，
就啃两口面包。他的眼睛里，只有那些飞速运转的机器，和那些不断生产出来的口罩。
他知道，他生产的不是口罩。是命。是他在那个绝望的未来里，梦寐以求，却得不到的东西。
7机器二十四小时不停转。工人们分成三班，轮流上阵。陈凡自己，却一天没合眼。
他的精神亢奋到了极点，就像一匹上了发条的狼，在厂房里来回巡视。哪里机器卡壳了，
他上去摆弄两下，立刻就好了。哪个工人操作慢了，他上去亲自示范，速度比人家快一倍。
老王看着他，都觉得心惊胆战。“厂长，你去歇会儿吧，这里我看着就行。”“不行。
”陈凡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时间不够。”他知道，真正的风暴，还没来。现在生产的这些，
还只是前菜。小李，那个财务监督，也陪着陈凡熬夜。他一开始只是公事公办地记录着数据，
比如原料消耗，成品数量，工人工资。但看着看着，他就被陈凡身上那股劲给吸进去了。
这天夜里，第二班工人刚来接班，第一台机器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停了下来。
操作机器的两个女工一下子慌了神。“坏了坏了，机器停了！”陈凡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别慌！”他呵斥道，声音沙哑但有力，“让开！”他趴在机器旁边，打开侧面的盖板，
仔细检查。“是***模具的频率偏了。”他判断道，然后拿起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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