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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二年的夏天，热浪裹挟着毕业即失业的焦灼，将我死死按在老家的旧沙发上。
我从江北师范大学毕业，怀揣着那张曾寄托了全家希望的文凭，
向市县各级学校投出了数十份简历。几次面试，不是石沉大海，
就是在最后一关被更有背景或有经验的人挤掉。银行卡里的数字日渐消失，最终归零。
看着父母早出晚归，母亲在缝纫机前佝偻的身影，父亲从建筑工地带回满身的尘土与疲惫，
我心里的愧疚如同藤蔓，勒得我几乎窒息。十年寒窗，换来一身债务和一身无用功，
连带着那点可怜的自尊，也被现实碾得粉碎。1一救生圈还是烫手山芋暑假已过大半，
蝉鸣声嘶力竭，我的未来却一片死寂。终于，在一个闷热的傍晚，
在县里职业高中教历史的表叔提着一个西瓜，走进了我家。“小昊，有个信儿，
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试试。”表叔抹了把汗，开门见山，“我们学校刚退休了个历史老师，
岗位空出来了。虽说是在职高，但好歹是个正经编制，稳定。
”这无疑是溺水时抛来的救生圈。我内心感激涕零，几乎要给他鞠躬。
表叔摆摆手：“先别谢我，学校情况复杂，学生也……不太好管。你去试试，
成不成看你自己。”我连夜打磨简历，第二天就通过学校网站投了出去。在表叔的引荐下，
面试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或许是因为岗位本身缺乏吸引力，竞争者寥寥，
加上表叔这位老教师的面子，我竟真的拿到了录用通知。那一刻，
压在全家人心头数月之久的阴云，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透进些许光亮。暑假剩下的日子，
我终于能安心度过，甚至开始憧憬站上讲台的日子。临近开学，我却收到一则意外的通知。
高一的年级主任，一位姓李的、面容精干的中年女人，亲自打电话给我，
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嘉许：“肖老师啊，经过我们研究，觉得你年轻，有冲劲，
想给你加加担子。高一17班，就由你来带班主任吧！”收到这条消息，我受宠若惊，
几乎是立刻回复“保证完成任务”。我沉浸在领导“莫大信任”的喜悦中，
全然不知这“班主任”的活儿，在学校内部早已是公认的烫手山芋。17班，
是典型的“后进生”**班，里面汇聚了年级最难管束的一批学生，
原定的班主任托关系、找门路，硬是推掉了，这才落在我这个不明就里的新人头上。
2二初遇班开学那天，烈日依旧，气温飙升至37度。
我翻出唯一一套为面试准备的西装，郑重其事地穿上，尽管汗水很快浸湿了衬衫后背，
但我内心激动，期待着与我人生中第一届学生的正式相遇。
我早早来到位于教学楼顶层的17班教室。空无一人的教室，桌椅摆放整齐，
阳光透过巨大的窗户，在磨蚀起泡的水磨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块。我坐在讲台后面，
看着下面几十张空椅子，恍惚间梦回自己初入高中时的意气风发，
对即将开始的教师生涯充满了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然而，现实的画卷徐徐展开，
却是一幅截然不同的图景。最先闯入视野的，是三个勾肩搭背的男生。
他们都顶着夸张的***头发，穿着印有骷髅头的紧身T恤和破洞牛仔裤。为首那个高个子，
斜眼瞥了坐在讲台上的我一眼，眼神里没有丝毫对老师的敬畏，
只有漠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他们并未像我想象中那样问好，
而是自顾自地走向教室最后一排，用脚“哐当”几声踢开椅子，大摇大摆地坐下，
随即掏出手机，游戏音效立刻响了起来。这仿佛是一个信号。随后进来的学生，
妆容精致的女生；更多是打扮成熟、穿着紧身短裙、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世故的少男少女。
他们谈笑风生，音量毫不控制，教室里混杂着廉价香水的甜腻、汗味，还有隐约的烟味。
短视频的外放声、游戏的厮杀音效、肆无忌惮的哄笑声此起彼伏。
我原本精心准备的、充满激励与温情的开场白，被这嘈杂的声浪堵在喉咙里，
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我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西装仿佛成了束缚我的枷锁。“肖老师，
在班上找几个人，去后勤处搬书和校服。”隔壁16班的班主任徐老师，
一位经验丰富的中年男教师，在门口探进头来喊道。“哦，好！徐老师，马上就去！
”我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连忙起身应道。我深吸一口气，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权威性：“同学们静一静！现在需要十五名男同学，
去后勤处搬新书和校服，有谁自愿去吗？”话音刚落，
最后排那三个黄毛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种“正好可以出去放风”的懒散表情。
我又点了几个看起来体格还算壮实的男生，凑够了十五人。他们稀稀拉拉地朝门外走去。
这时，一个坐在前排、穿着一条素雅白裙子的女生忽然站了起来。“老师，
我也想和他们一起去！”她声音清脆，脸上化着看似清淡实则精心修饰的妆容，眼睛很大，
扑闪扑闪的，给人一种青春灵动的感觉。这一瞬间的亮色，让我恍惚了一下，
仿佛看到了自己高中时代曾暗恋过的那个“白月光”。我还没点头，
她已经像一只轻盈的蝴蝶，跑了出去，追上那几个男生。我当时心想，这女孩真是活泼外向，
大概是想在老师和同学面前积极表现吧，便也没有阻拦。我让班上剩下的同学“保持安静，
自习等待”，自己则走到走廊上，想看看他们的情况。
只见他们一群人不成队形地朝着后勤楼走去。没走多远，
那三个黄毛就熟练地从裤兜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互相点上，开始吞云吐雾。
更令我震惊的是，那个白裙子女生——后来我知道她叫沈念余——非但没有回避，
反而笑嘻嘻地凑上去，扒拉住其中一个黄毛的胳膊，说了句什么。接着，
那黄毛竟真的递给她一支烟，她也熟练地接过，凑着别人递来的火点上，然后和其他人一样，
朝着空中吐着烟圈，几个人互相朝着对方脸上戏谑地吐着烟雾。这一幕像一根针，
狠狠扎破了我对她“白月光”的幻想。一种强烈的不适感涌上心头。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初次带班的热情，已经被现实的冷水浇灭了大半。在表叔后续的“岗前培训”中，
他传授了我职高班主任的“三就行”生存法则：“学生活着就行，
别出安全事故；家长交钱就行，各种费用按时缴纳；领导应付就行，检查汇报过得去。
”我试着用这套法则来指导工作，果然，最初的几周，虽然课堂纪律散漫，学生作业敷衍，
但总算没出什么大乱子，我也渐渐习惯了这种“维持会”式的工作状态，
甚至觉得这日子或许能一直这样“舒服”地过下去。3三怀孕风波然而，
平静的水面下往往暗流涌动。打破这脆弱平衡的，是一个阴沉得令人窒息的午后。
天空像是被泼了浓墨，乌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
一场暴雨蓄势待发。我坐在办公室里，批改着那些字迹潦草、错误百出的历史作业，
心情也如同这天气一般沉闷。就在这时，沈念余没有打报告，直接推门闯了进来。
她快步走到我的办公桌前，脸色苍白，眼圈泛红，
与平日里那个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笑容的女孩判若两人。“肖老师……”她低声唤我，
声音有些发抖。我放下笔，尽量用温和的语气问：“沈念余？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她眼神飘忽，始终不敢与我对视，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嘴唇抿了又抿，
仿佛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别怕，有什么事就跟老师说，老师会尽力帮你的。
”我继续引导着，心里猜测可能是和同学闹了矛盾，或者家里出了什么事。又沉默了几秒，
她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吐出了那几个让我魂飞魄散的字：“老师，
我……我怀孕了。”“**！！！”这两个充满震惊和粗俗的字眼，
完全不受控制地从我口中蹦了出来。声音之大，瞬间吸引了办公室里所有老师的目光。
我尴尬地朝四周摆了摆手，强作镇定：“没事，没事，老师你们忙。
”沈念余不知道是被我的失态吓到，还是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决堤，在我那句粗口之后，
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滚落下来。她哭得肩膀耸动，梨花带雨，
那张清纯漂亮的脸蛋此刻写满了悲伤与无助。就在这一瞬间，
一种极其不理智的、混合着怜悯、保护欲和某种隐秘冲动的情绪，
像猪油一样蒙住了我的心窍。我仿佛化身中世纪传说中的骑士，而她，
就是那个等待我去拯救的、失足的落难少女。正义的使命感（或者说，
是愚蠢的冲动）让我暂时丧失了正常的判断力。她的哭声引来了更多探寻和好奇的目光。
我意识到办公室绝非谈话之地，必须找个僻静场所。“别哭了，先跟我来。”我低声对她说，
然后带着她穿过走廊，来到了同一层楼尽头一间闲置的备用教室。空荡荡的教室里，
只有我们两人。她顺从地坐在一张落满灰尘的课桌前，低着头，双手无意识地绞动着。
我站在她面前，俯视着她依旧微微***的肩膀，内心一片混乱。我该问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对方是谁？告诉父母了吗？打算怎么办？理智告诉我，
正确的处理流程是立刻上报学校德育处，同时通知其家长，由家庭和学校共同处理，
我只需做好配合即可。但“骑士”的思维占据了上风，我觉得我有责任“保护”她，
至少先安抚她的情绪。我尽量让声音显得温柔：“好了，先别哭了，没事的，有老师在呢。
”说着，我从西装裤兜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巾，递给她，想让她擦擦眼泪。她接过纸巾，
却没有擦，而是突然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直视着我，
那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某种我后来才明白是算计的乞求：“老师……我心里好怕，好冷……你，
你可以抱抱我吗？”楚楚可怜的表情，带着哭腔的柔软请求，
对于一个涉世未深、又自诩为“保护者”的年轻男性来说，几乎是无法拒绝的陷阱。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那个“白月光”的影子与眼前这张泪脸重叠，理智的堤坝彻底崩溃，
只剩下一种想要紧紧拥抱、给予安慰（或者说，是满足自身某种情绪）的冲动。“……可以。
”话音刚落，她便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投入我的怀中。少女柔软的身体撞入怀中的瞬间，
如同电流穿过四肢百骸，带来一阵陌生的酥麻感。我的手臂僵硬了一下，
然后不自觉地环住了她。我能闻到她头发上廉价的草莓味洗发水香气，
能感受到她单薄衣衫下身体的曲线和温度，能听到她（或者是我自己）急促的心跳。那一刻，
办公室里那些正确的处理流程、教师的职业道德，全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种暧昧甚至带有邪念的氛围笼罩了我们。我甚至产生了一种想要低头吻她的荒唐冲动。
不知道这个不合时宜的拥抱持续了多久，直到一声刻意的、沉重的咳嗽声在门口响起，
如同惊雷炸响在我耳边。我像被电击一样，猛地将她推开，惊慌失措地朝门口望去。
表叔站在那里，脸色铁青，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愤怒和难以置信。“肖昊，你出来一下。
”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我大脑一片空白，机械地跟着表叔走到走廊尽头。
他猛地转身，压低声音，但每一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我脸上：“你们俩怎么回事？！
你知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她是你的学生！这种事一旦传出去，你一辈子就毁了！
你要坐牢的！”我这才意识到表叔产生了天大的误会，他以为我和沈念余在搞师生恋，
甚至可能认为我就是那个让她怀孕的人。“表叔！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急忙辩解，语无伦次，“她……她是出了事，找我倾诉，
我……我就是安慰她一下……”“安慰？安慰需要抱在一起？还抱得那么紧？！
”表叔根本不信，眼神锐利如刀，“你给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在表叔连珠炮似的逼问下，我那点可笑的“守护秘密”的骑士心态瞬间瓦解。
我支支吾吾地向他坦白了沈念余怀孕的事。听完我的叙述，表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指着我的鼻子训斥：“你是不是傻？！啊？那是你的孩子吗？你逞什么英雄？！
这种事不在办公室、有其他老师在场的情况下第一时间说清楚、留下记录，
你把她带到这种没人的地方？！瓜田李下，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你跟她说话录音了没有？
”“录……录音？”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摇了摇头。“哎呀！你在大学里都学了些什么！
一点自我保护意识都没有！”表叔痛心疾首地跺了跺脚，“我告诉你，现在立刻，
马上跟她保持距离！这件事你不要再私下处理了，立刻上报德育处！否则，后悔都来不及！
”4四诬陷与真相表叔的训斥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让我彻底清醒过来。
回想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简直是愚蠢透顶，完全被情绪和莫名的冲动牵着鼻子走。
天色已经完全黑透，闷雷滚动，豆大的雨点终于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
我失魂落魄地走在空旷的操场上，任由雨水淋湿了西装，回味着表叔的话，
回味着今天这如同荒诞戏剧般的一切。恐惧和后怕此刻才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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