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枚钻石耳坠，沈倾沐最终把它扔进了卧室梳妆台最角落的那个抽屉里，和几条几乎没戴过的、不符合“李时染审美”的亮色丝巾作伴。眼不见为净，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做完这个动作，她站在巨大的穿衣镜前，看着里面的自己。
月白色的长裙，黑长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模仿了李时染五年的温顺表情。真像个精致的人偶。她扯了扯嘴角，镜子里的人也扯了扯嘴角，带着点嘲讽的意味。
去他妈的月白色，去他妈的温顺。
心里头第一次冒出这么粗俗的字眼，竟然有种异样的痛快。
第二天是个阴天，灰蒙蒙的光线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把这栋造价不菲的别墅衬得跟个豪华墓地似的。顾景和一夜未归。
沈倾沐睡得并不踏实，断断续续地做着噩梦，一会儿是李时染穿着芭蕾舞裙在她面前旋转，一会儿是顾景和冷着脸说她东施效颦。醒来时，头痛欲裂。
下楼时，顾景和的助理周铭已经等在客厅了，脚边放着几个印着大牌Logo的纸袋。周铭见到她，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沈**，顾总吩咐给您送来的新一季衣物。”
沈倾沐走过去，随手翻了翻。果然，清一色的素雅浅色系，真丝、羊绒，面料极好，款式全是李时染会喜欢的那种，低调、矜贵，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放着吧。”她没什么情绪地说。
周铭似乎有些意外她今天连试穿的意愿都没有，但也没多问，只是又补充了一句：“顾总说，下周李**的接风宴，希望您陪同出席，着装…他会另行安排。”
沈倾沐的心猛地一沉。哈，还要她盛装出席，去见证他和他的白月光久别重逢？顾景和，你真行，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她没应声，周铭识趣地离开了。
看着那堆崭新的“囚服”，沈倾沐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她转身走上楼，径直进了衣帽间。巨大的衣帽间，几乎被这些“李时染风格”的衣服塞满了，而她结婚前那些颜色鲜亮、设计个性的衣服，早就不知道被塞到了哪个角落，或者干脆被处理掉了。
她像个困在镜子里的囚鸟，四周映照出的，全都是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烦躁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需要做点什么，什么都好，打破这令人窒息的一切。
她没叫司机，自己拿了车钥匙，开车去了市区最繁华的地段。不是去那些顾景和带她去的、需要配货才有资格进门的高奢店，而是钻进了一家她以前很喜欢的、充满个性设计的买手店。
店里色彩斑斓，音乐动感，和她那个死气沉沉的家像是两个世界。她随手拿起一条亮红色的吊带裙，布料柔软，颜色正得晃眼。
“**，您皮肤白，穿这个颜色一定很好看。”导购**热情地迎上来。
沈倾沐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月白色长裙、一脸寡淡的自己，又看了看手里那团炽热的红，一种近乎叛逆的冲动涌了上来。
“试试这条。”
当她穿着那条红色吊带裙走出试衣间时，导购**眼里闪过毫不掩饰的惊艳。镜子里的女人，明艳、鲜活，带着一种被压抑了太久终于破土而出的生命力。这才是她沈倾沐该有的样子，不是谁的复制品。
可这种陌生的熟悉感只持续了几秒，一种莫名的恐慌又攫住了她。穿成这样回去？顾景和会怎么想？他大概会皱紧眉头，觉得她失了体统，不符合他设定的“标准”。
真可笑，到了这个时候，她潜意识里竟然还在顾忌他的看法。
最终，她还是没有买下那条红裙子。就像她无法立刻挣脱这五年来已经深入骨髓的习惯和某种意义上的驯服。她灰溜溜地离开了那家店，来时的那么点冲动，被现实轻而易举地拍散了。
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晃，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了市中心医院的门前。
她愣了一下。这个月的生理期，好像推迟快半个月了。
之前一直沉浸在那种麻木和自欺欺人里，加上顾景和也很少碰她，她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可现在…
一个荒谬又让她心惊肉跳的念头冒了出来。
她几乎是手脚冰凉地挂了号，坐在妇产科走廊冰凉的椅子上等待时，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其他准妈妈们喜悦的交谈声，形成了一种诡异的氛围。她攥着自己的包带，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万一，万一真的…
她不敢想下去。这个孩子，会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到来的？是顾景和醉酒后那次，还是上个月他难得心情好，那次近乎施舍般的温存？无论哪一次，想起来都让她觉得无比难堪。
“沈倾沐。”护士叫到了她的名字。
她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检查的过程很快，等待结果的时间却漫长如同一个世纪。当医生拿着报告单，微笑着对她说“恭喜，怀孕五周了”的时候，沈倾沐感觉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她怀孕了？
她和顾景和的孩子？
短暂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狂喜之后，是排山倒海的恐慌和茫然。
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李时染回来了，顾景和的心思昭然若揭。她这个替身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个笑话，难道还要让这个孩子，也变成一个更大的笑话吗？让他（她）出生在一个没有***里，甚至可能和他（她）的母亲一样，活在一个完美白月光的阴影下？
不，她不能。
她拿着那张轻飘飘的化验单，失魂落魄地走出诊室，靠在医院冰凉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发软的身体。
手机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顾景和”三个字。
她看着那个名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揪住。她该怎么告诉他？他会是什么反应？是惊讶，是厌恶，还是依旧冷漠地让她处理掉？
她没接。
电话响了一会儿，自动挂断了。紧接着，一条新闻推送弹了出来，比刚才的电话更让她遍体生寒。
快讯：芭蕾名伶李时染深夜急病，顾氏总裁顾景和贴心守护至天明，疑旧情复燃。
下面配着一张模糊但能辨认出主角的照片，顾景和扶着穿着病号服的李时染，低着头，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专注与温柔。
沈倾沐低头，看着自己手里那张确认她怀孕的化验单，又抬头看了看屏幕上那张“郎才女貌”的照片，突然就笑了出来，笑声里带着无法言说的凄凉和荒谬。
看啊，沈倾沐。
你还在为着一个可能到来的、不受欢迎的生命惶恐不安的时候，你孩子的父亲，正彻夜不眠地守护着他的白月光。
这镜中的囚鸟，她当够了。
这个孩子，是意外，是麻烦，却也可能……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离开这里，重新开始的勇气。
她紧紧攥住了那张化验单，指甲几乎要嵌进纸张里。
这一次，她不能再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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