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峰，你来一下我办公室。”
经理王海靠在办公室门框上，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林峰心里咯噔一下。
他放下手里的报表，起身跟了过去。
办公室的门被“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探究的目光。
王海慢悠悠地坐回自己的老板椅，双手交叉放在油腻的肚子上，下巴抬得老高。
“公司最近的效益，你也知道。”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傲慢。
林-峰-没-作-声，静静地站着，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
这话术，他太熟悉了。
这是裁员的标准开场白。
果然，王海下一句话就证实了他的猜想。
“经过公司高层慎重考虑，决定对你所在的部门进行人员优化。很不幸，你在这次的名单上。”
林峰的拳头瞬间攥紧了。
为公司卖命三年，加班最多的是他，背锅最勤的也是他，如今一句“人员优化”，就把他像垃圾一样踢开？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
“王经理，我明白了。按照劳动合同，公司需要支付我N+1的离职补偿，一共是四个月的工资，税前三万两千元。”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拿到钱才是最重要的。
王海听到“三万两-千-元”这几个字，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林峰啊，你还是太年轻。”
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个-信-封，轻飘飘地扔在桌上。
“公司念在你过去也算勤恳，特地为你准备了一份‘惊喜’。”
信封很薄。
完全不像能装下三万多块钱现金的样子。
林-峰-皱-起-眉-头，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王经理，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公司现在资金紧张，拿不出那么多现金。”王海摊了摊手，一脸的无赖相，“不过呢，为了感谢你的付出，我个人掏腰包，送你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他指了指那个信封。
“打开看看。”
林峰迟疑地拿起信封，入手极轻。
他撕开封口，从里面倒出来的，不是支票，不是欠条，而是一张红色的、薄薄的纸片。
一张……刮刮乐？
林峰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桌上那张面值十块钱的“好运十倍”刮刮乐，大脑一片空白。
这就是他三年的青春换来的补偿？
一张刮刮乐？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王海！”
林-峰-的-声-音-都-在-发-抖。
“你这是在羞辱我吗？”
王海被他这声怒吼吓了一跳，随即恼羞成怒地拍了下桌子。
“林峰！注意你的态度！什么叫羞辱你？”
“我这是在给你机会！万一中了呢？五十万！那可比你那点补偿款多多了！”
他指着刮刮乐，说得理直气壮。
“你应该感谢我！感谢公司给了你这么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
感谢？
林峰气得快要笑出声。
他看着王海那张肥胖而虚伪的脸，只觉得一阵恶心。
这就是他跟了三年的领导。
一个把员工的尊严踩在脚下，还要对方感恩戴德的**。
“如果我不接受呢？”林峰冷冷地问。
“不接受？”王海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林峰，你是不是没搞清楚状况？离职手续已经办好了，从今天起，你已经不是公司的员工了。”
“你要么拿着这个‘机会’滚蛋，要么就一分钱都别想拿到，自己去走劳动仲裁吧。”
他靠在椅背上，有恃无恐。
“不过我提醒你，仲裁流程有多长，你应该清楚。拖你个一年半载的，看你耗不耗得起。”
林峰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王海说的是事实。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人，无权无势，怎么跟整个公司斗？
他需要钱，房租、水电、生活费，每一项都在催着他。
他耗不起。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王海欣赏着林峰脸上由愤怒转为屈辱，再转为绝望的表情，心中涌起一阵病态的**。
他最喜欢看的，就是这些自以为是的年轻人被现实磨平棱角的样子。
“想通了？”
他慢悠悠地问。
林峰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桌上那张刺眼的红色纸片。
那不是什么改变命运的机会。
那是他的耻辱柱。
他缓缓伸出手，在王海得意的目光中，拿起了那张刮刮乐。
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很好。”王海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识时务嘛。赶紧收拾东西走人吧，别在这儿碍眼。”
林峰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转身，拉开办公室的门。
门外，所有同事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有同情，有怜悯，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和冷漠。
林峰没有理会他们。
他一步一步地走回自己的工位，那张刮刮乐被他紧紧攥在手心，几乎要被手心的汗浸湿。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他能感觉到王海的目光像一根毒刺，扎在他的背上。
林峰沉默地将桌上为数不多的私人物品装进一个纸箱。
一个水杯。
一盆快要枯死的绿萝。
还有一本翻烂了的专业书籍。
这就是他三年青春的全部见证。
抱着纸箱，他走向公司大门，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重。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回头。
他只是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低头看了一眼手心那张被捏得有些发皱的刮刮乐。
阳光从玻璃门外透进来，照在那“好运十倍”四个烫金大字上，显得格外讽刺。
他突然很想笑。
笑自己的天真，笑这世道的荒唐。
他没有去财务部，也没有再跟任何人说一句话。
他只是抱着箱子，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走进了外面喧嚣的街道。
身后，是奋斗了三年的地方。
手里，是价值十块钱的“补偿”。
一股巨大的屈辱和茫然将他吞没。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像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孤儿。
他该去哪里？
他能去哪里？
他低头，再次看向手里的刮刮乐。
刮开它？
然后看着“谢谢惠顾”四个字，彻底掐灭心中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吗？
还是把它扔进垃圾桶，就当这一切从未发生过？
不。
林峰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这是王海给他的羞辱。
他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要留着它，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今天所受的屈辱。
他要让王海，让这家公司，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是房东。
“小林啊，下个月的房租该交了，你可别忘了啊。”
电话那头传来房东催促的声音。
林峰挂掉电话，心中最后一点硬气仿佛被抽空了。
现实像一盆冷水，将他满腔的怒火浇得只剩下一缕青烟。
拿什么去斗？
他连下个月的房租都快交不起了。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一个彩票销售点门口。
门口挂着一个LED显示屏，上面滚动着“热烈祝贺本店喜中大乐透一等奖1000万元”的字样。
林峰停下脚步，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店里人不多，老板正趴在柜台上打瞌睡。
林峰走到柜台前，将手里的刮刮乐放在台面上。
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或许，他只是想找个地方，亲手终结掉这份荒诞。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
硬币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的目光落在刮刮乐的涂层上。
那片银灰色的区域下，到底隐藏着什么？
是五十万的巨奖，还是“谢谢惠顾”的嘲讽？
他自嘲地笑了笑。
怎么可能***。
王海那种人，怎么可能把一个真正的机会送到他手上。
这不过是成本最低的羞辱方式罢了。
他举起硬币，对准了那片银灰色的涂层。
他要亲手刮开这份屈辱。
然后，把它狠狠地扔进垃圾桶。
硬币的边缘触碰到了涂层，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银色的碎屑纷纷落下。
第一个数字，露了出来。
“05”。
林峰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
他继续刮下去。
“***号码”区域，一共有十个数字。
而下面的“我的号码”区域，有二十次机会。
只要“我的号码”与“***号码”中任意一个相同，就能获得该号码下方的奖金。
如果刮出“好运”图符，则获得该图符下方奖金的十倍。
规则很简单。
也很残酷。
林峰一口气刮开了上面“***号码”的区域。
分别是：05，18，23，31，42，09，11，29，36，45。
十个平平无奇的数字。
他开始刮下面的“我的号码”。
第一个，“12”，下方奖金10元。
没中。
第二个，“33”，下方奖金50元。
没中。
第三个，“41”，下方奖金100元。
没中。
……
林峰面无表情地刮着，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银屑越落越多，希望也越来越渺茫。
刮到第十个，依然一无所获。
他嘴角的自嘲意味更浓了。
果然如此。
他拿起刮刮乐，准备刮完最后几个就扔掉。
第十一个……
第十二个……
就在他刮开第十五个号码的时候，他的手突然停住了。
硬币下的数字，慢慢显露出来。
是“05”。
和“***号码”区域的第一个数字，一模一样。
林峰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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