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宋玉箫自然而然成了宸王党官家子弟中的一员。想到这里,熊嬷嬷脸色沉了沉:“即便你是宋家庶长子,曾经也受过嫡母教养,今日竟敢在嫡母房前大呼小叫?宋家子弟竟连孝道都不知?”宋玉箫皱眉,嫡母房前?...
“父亲应该不想让今日之事被传出去。”宋秋意敛眸拂了拂袖子,语气格外平静,“我已经是皇家媳妇,宋家名声有没有损坏,对我产生不了多大的影响,但云皎尚未出阁,大哥还没入仕,父亲眼下正是竞争户部尚书一职的关键时候,若此刻传出不利于宋家的传闻,只怕……”
只怕什么?
宋秋意没有把话说完,但宋元忠听懂了。
他冷冷盯着宋秋意,眼底似有一道锋利的冰刀划过。
他终于明白,她今日回家发狠是仗着什么底气了,原来早料准自己奈何她不得。
好狡猾的算计。
竟把这一套用来对付自己的父亲。
宋元忠缓缓转头,看着一身狼狈凄惨的云皎,再看正在哭哭啼啼的陈姨娘,最后目光落到端坐主位的宋夫人脸上,眼神晦暗,脸色阴晴不定。
好一会儿,他才冷声开口:“就算搂搂抱抱不合时宜,那也不是皎儿一个人的事情,战王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
宋夫人皱眉,这老不死的是想把战王拖下水?
“父亲说的没错。”宋秋意面色镇定,语气从容,“此事两人都有错,所以都必须接受惩罚。”
宋元忠眯眼,不发一语地盯着这个嫡女,突然发现,她似乎跟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他语气沉沉:“你想如何惩罚战王?”
“请父亲亲自进宫,去圣上面前参他一本。”
“什么?”宋元忠一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你让我去参你的夫君?”
陈姨娘也僵住了,看着宋秋意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
她疯了吧?
哪个女子会主动要求弹劾护自己的夫君?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父亲没听错,女儿确实是这么说的。”宋秋意表情冷凝,显然不是说笑,“于私,沈翊身为我的夫君,不懂得与庶妹避嫌,对我和宋家都极不负责;于公,他身为亲王,手握兵权,本该以身作则,为皇族声誉和军誉着想,可他却做了如此糊涂的事情,难道不该受到一点惩罚?”
“你疯了!”宋元忠伸手指着她,气得颤抖,“你简直是疯了!”
弹劾自己的丈夫,亏她说得出来。
宋秋意眉梢微挑:“父亲觉得他不该被参?”
宋元忠怒道:“就算战王做错了什么,他也是你的丈夫!你难道还要大义灭亲不成?”
“不是我要大义灭亲,而是父亲亲自去参他,才能体现您大义凛然的风骨,正直无私的官风,也能在皇上面前展现一番勇于认错的担当。”宋秋意语气不卑不亢,波澜不惊,“皇上看到父亲痛心愧疚,便不好过多苛责,只会责罚沈翊,对父亲反而会轻拿轻放。”
宋元忠脸色阴沉,不发一语地看着这个女儿。
他实在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就算她说出一千一万个理由,那也不能她由来对付自己丈夫,传出去像什么话?
参沈翊一本对她有什么好处?对宋家又有什么好处?
让人以为今日不合时宜的行径是沈翊主动?让人以为云皎是被迫?
还是说,宋秋意只是气愤沈翊背叛她,以为沈翊被皇上惩罚一顿,以后就能收敛?
“父亲若是不去,我就让人散布消息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云皎背着我勾引沈翊,让她这辈子再也没脸见人。”宋秋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音冷漠,“宋家若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人议论指点,父亲肖想的尚书一职只怕就是别人的囊中物了。”
“你放肆!”宋元忠暴怒抬手,眼看着就要朝宋秋意脸上扇去。
然而巴掌刚挥到半空,冷不防对上宋秋意那双清冷狠戾的瞳眸,宋元忠心头一悸,硬生生僵住了动作。
“父亲想打我?”宋秋意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动手啊。”
宋元忠脸色铁青,恶狠狠地盯着她,忽然手下一转,一巴掌甩到离他最近的陈姨娘脸上:“看你教出的好女儿,真是丢尽了宋家的脸!给我打!狠狠地打!”
丢下这句话,他愤然甩袖走了出去。
陈姨娘被一巴掌扇飞出去,尖叫一声,重重摔倒在地上:“啊!”
厅外奴仆们骇得脸色发白,一时噤若寒蝉。
宋秋意不疾不徐地走到厅门处,遥遥望着父亲离开的背影。
方才是她故意安排人把消息透露给了父亲,所以他才赶回来这么快,并且只回来这么一会儿,就宣布陈姨娘母女的完败。
这样的结果本就在她意料之中。
男人心头排第一位的永远不会是妻子和子女,当然也不会是他钟爱的小妾,而是权势地位。
只要事关仕途利益,他可以舍弃任何东西。
所以宠爱又如何?
宋秋意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母女二人沉默地对视着,只觉得眼前这一切分外可笑。
正妻和嫡女地位不可撼动,可她们偏要无脑挑衅,认为得了男人一点宠爱就能为所欲为,以至于搞出了这么大的阵仗,却让人觉得……胜之不武。
“意儿方才说了再打二十。”宋夫人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宋云皎,“把二十藤杖打完,带她去祠堂跪着反省,陈姨娘一并去陪着。”
说着举步往外走去。
宋秋意转头瞥了一眼陈姨娘。
一直以来趾高气昂,以为可以母凭子贵扳倒正妻的陈氏,这会儿脸颊红肿,嘴角破裂,头上的发钗被父亲一巴掌打落在地,头发披散而下,看起来那么狼狈而又难堪。
宋秋意细不可察地扯了扯嘴角,转头跟上自己的母亲。
站在厅外的奴仆丫鬟们齐齐低头恭送,没人敢开口说话,等宋夫人和宋秋意远离视线,才心有余悸地散了,各自去做自己的事。
今日这一出立威,宋夫人把多日不管家丢失的主母威严完完全全地找了回来,即日开始,陈姨娘和宋云皎再也别想回到往日的风光。
母女两人往内院海棠居走去,宋夫人问道:“今晚回王府吗?”
宋秋意犹豫一瞬,才缓缓开口:“回。”
宋夫人嗯了一声,眉心微蹙:“意儿,真的要让你父亲弹劾沈翊?”
宋秋意看起来很平静:“真的。”
“为什么?”宋夫人面上多了几分担忧,“万一沈翊记恨你,以后你们夫妻之间生了隔阂,还怎么相处?”
当今皇帝最重规矩和皇族声誉,沈翊公然做出这样的事情,还被弹劾到皇上面前,皇上龙颜大怒之下,只怕不会轻易放过他。
“不会。”宋秋意抬头广袤无垠的天际,眼底复杂神色一闪而逝,“母亲不用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宋夫人不解地看着她,总觉得她心里藏着事。
沉默良久,直到两人抵达海棠居,宋夫人才再度开口:“虽然战王身份尊贵,但这门婚事不是我们要高攀,而是他主动求娶,所以你不必在他面前委曲求全,若真的过不下去了……”
“母亲不用担心。”宋秋意温柔一笑,像是在安抚着她的多虑,“若真到了过不下去的那天,我不会委屈自己的,只是眼下情况特殊,有些事情我还要弄清楚。”
宋夫人嗯了一声:“总之你心里有数就行,也不用管你父亲说什么。”
虽然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侍郎夫人,比不上皇亲国戚尊贵,但她背后有个琅琊城。
当年若不是眼瞎,看上了宋元忠风度翩翩,才华出众,年纪轻轻就得了个状元郎,就算皇亲国戚她也有资格嫁。
“我知道。”宋秋意走到屋子里坐了下来,转头吩咐,“盛夏,你知道宋家祠堂的方向,现在去盯着,我要知道宋云皎被罚之后,会不会引来什么人。”
“是,王妃。”盛夏领命而去。
“熊嬷嬷,你和宝婵先带着他们出去,我跟母亲单独说一会儿话。”
熊嬷嬷屈膝行礼:“是,老奴先告退。”
屋子里转眼只剩下宋夫人和宋秋意母女二人。
“今日之事动静闹得太大,外面只怕瞒不住。”宋夫人仔细思索,“皇上那里倒是不用担心,但是贵妃……”
语气微顿,她微微蹙眉:“贵妃脾气不太好,性子严苛,你们闹出这样的事情,她怕是会怪你不懂事。”
若此事只是教训一下宋云皎也就罢了,没想到意儿会连沈翊一起教训,事情弹劾到皇上面前,贵妃不可能不知道。
身为战王生母,顾贵妃若得知儿子因为这种事情遭到圣上责罚,一定会责怪秋意善妒,没有包容之心,不是一个温柔贤淑的儿媳。
“母亲放心。”宋秋意淡淡一笑,“贵妃不但不会刁难我,或许还会哄着我。”
宋夫人一怔:“怎么会?”
“母亲别想那么多了。”宋秋意淡淡一笑,“女儿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母亲以后会明白的。”
宋夫人嗯了一声:“那你跟战王……”
“暂时没什么事。”宋秋意给自己倒了杯茶,“以后会怎么样,看他表现。”
宋夫人轻轻叹了口气:“皇家的儿媳不好当,你一定好好保护自己,知道吗?”
“嗯。”
宋夫人又跟她聊了些别的,半个时辰很快过去。
临近午时,熊嬷嬷从外面进来,屈膝禀道:“王妃娘娘,方才王府有人过来传话,说皇上大发雷霆,王爷被召进宫,当着宋侍郎和宸王的面被罚了二十廷杖。”
二十廷杖?
宋夫人脸色一变,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女儿:“王爷领兵之人,这受了伤不是耽误事儿吗?”
她以为皇上就算如何震怒,也不会当着臣子的面对儿子动刑,最多责骂一顿,罚两个月俸禄,或者闭门思过几天。
没想到竟罚得这么重。
“王爷被送回王府了?”宋秋意抬眸看着熊嬷嬷,面上并无多少担心之色。
熊嬷嬷点头:“皇上还安排了一名太医跟去王府,说是给王爷治伤。”
宋秋意缓缓点头:“我知道了。”
熊嬷嬷看着她,欲言又止。
“嬷嬷担心王爷,想让我早点回去?”宋秋意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淡淡开口。
熊嬷嬷眉头皱起:“王爷此次行为确实令人费解,但老奴对他非常了解,总觉得——”
“宋秋意!”外面骤然响起一声怒吼,“你给我滚出来,别躲在里面不见人!”
熊嬷嬷脸色一冷,转身走出去,冷冷开口:“谁在夫人和王妃门外大呼小叫?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庭院内站着一个宝蓝衣衫的青年,年纪十八九岁,面容斯文俊秀,表情却阴沉不悦。
听到熊嬷嬷呵斥,他显然不当一回事,只冷冷说道:“我找宋秋意,你一个奴才在这里叫什么?她当了王妃了不起?一个即将成为弃妇的王妃,在这里摆什么臭架子?”
熊嬷嬷在宫里伺候那么多年,被分到战王府之后也一直颇有威望,是王妃最得力的帮手。
今日竟被一个官家庶子指着鼻子骂“区区一个奴才”,这种感觉还真是新鲜。
她知道眼前这个男子是谁。
宋侍郎家庶长子宋玉箫,也是宋家唯一的男丁。
陈姨娘当年就是因为意外有孕,生下这个庶长子,才母凭子贵以一个通房身份被抬了姨娘。
熊嬷嬷还知道,陈姨娘当年是经贵妃授意,让人转送给宋元忠的貌美侍妾,宋元忠这些年明里暗里早就靠向了贵妃,也正因为如此,陈姨娘才有跟正妻叫板的底气。
而宋玉箫自然而然成了宸王党官家子弟中的一员。
想到这里,熊嬷嬷脸色沉了沉:“即便你是宋家庶长子,曾经也受过嫡母教养,今日竟敢在嫡母房前大呼小叫?宋家子弟竟连孝道都不知?”
宋玉箫皱眉,嫡母房前?
这海棠居明明是宋秋意未出阁之前居住的院子。
“再说王妃。”熊嬷嬷冷眼看着他,语气越发严厉,“王妃以前是这个家的嫡长女,嫁给战王之后,是正儿八经的亲王妃,宋公子高贵到了何种程度,竟敢对王妃如此不敬?”
宋玉箫语塞片刻,强自辩道:“我是她的兄长。”
“天地君亲师。君臣在前,父子在后,便是宋侍郎和夫人在王妃面前也得恭敬。”熊嬷嬷语调沉厉,“宋公子不但不懂孝道,连尊卑都分不清楚!果然姨娘生出来的儿子,比那些正儿八经的世家公子差得远了!”
话音落地,宋玉箫脸上青白交错,咬牙切齿地盯着熊嬷嬷,恨不得上前扇这个狐假虎威的刁奴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