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夫人沉沉喘着粗气,手指颤抖,指着陆文景,“说的轻巧,那景哥儿鬼门关里走一遭,这罪就算白受了?要是不罚她,陆家的列祖列宗都不答应。”“不是不罚,只是孙儿不能有一个被休弃的母亲。祖母,为了我跟二哥的前途,从新发落吧。”...
“我要是你,我都把大老爷一家捧好咯。咱陆府能在京城立足,不都是大老爷一个人撑着。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恩将仇报,呸,活该。”小厮面露不屑,啐了一口。
钱氏何曾被下人如此羞辱过,她银牙紧咬,眼神凶狠。苦于够不着,不然一巴掌已经甩过去了。
“噗,”怒急攻心,又吐出一口鲜血。钱氏擦了擦嘴角上的血液,慢慢冷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正当小厮要站着睡着时,一只翡翠手镯从门缝里缓缓探出。
“哟,二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我可不敢将你给放了......”小厮精神一振,盯着那只翡翠手镯咽了咽口水。这成色,最少得值几十两吧。
“小哥拿着喝茶,放心,我不要你放了我。你只需去将三小姐请来,我想再与她说说话。”
小厮先没敢接,听到钱氏只想见见三小姐,这个不算过分。主子只是交代将她看住了,没说不可以让人来见她。
“行,你等着,我去给你请三小姐。”小厮一把抓过镯子,又道:“不过三小姐肯不肯来,就不是我该管的了。”
钱氏咬了咬牙,又换上客气的语气,“你快去吧,芝姐儿怎么会不肯来见我。”
没多大会儿,小厮一个人回来了。钱氏听见动静赶紧扒拉在门缝边,没看见陆想芝,心中钝痛。
她平时最疼芝姐儿,如今自己落了难,她最疼爱的女儿竟不肯来看自己一眼。
小厮走到门边蹲下,笑着道:“夫人且安心,三小姐说晚些时候再过来。”
钱氏缓缓坐在地上,用力喘了几口气,两行热泪流出ᴊsɢ来。芝姐儿还是想着她的,她还没有被抛弃。
陆想芝回房后,即便是熬了一夜,此刻也无法入睡。自己如今已是谈婚论嫁的年纪,有一个被休弃的母亲,还有哪个好人家会要她。
小厮来请她过去见钱氏时,她是不想去的。去了又能如何,还能偷偷将她给放了?就算能将她偷偷送出府,她又能去哪儿?
翻来覆去睡不着,陆想芝生起一股无名火。有个被休弃的母亲,二哥、杰哥儿以后仕途也会受影响。蝶姐儿的亲事,肯定跟自己一样不好找。凭什么自己一个人在这干着急!
“彩铃,彩铃!给我更衣。要死了么,睡得这么沉。”
陆想芝唤了几声没人应,本来就烦躁,现在更是火大。
彩铃睡眼惺忪从小榻上爬起,不敢回话,麻利伺候她更衣。
穿戴好,随便收拾了一下,陆想芝先去找了陆文杰。二哥那忠厚的性子,先去找他怕还要被他说教一番。蝶姐儿找了也没多大用,能出什么主意。
来到陆文杰房间时,他正呼呼大睡。在床上摆成个大字,嘴巴微张。陆想芝嘭的推门进来,都没将他吵醒。
“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能睡得着!”陆想芝使劲推了他两把,又拍了几下。
“你疯了,这么用劲儿,好疼啊。”陆文杰被她噼里啪啦打醒,很是不爽,一骨碌爬起来就吼。
“母亲被关在柴房,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你竟然还睡得着?”
陆想芝方才在气头上,手上劲儿使大了些。陆文杰可是个混不吝的性子,她还是有些怵的。见陆文杰发火,立马眼泪汪汪起来。
“不睡觉还能怎么办,她做手脚也不做得干净些,让人拿住把柄,这下好了,害得我们都跟着倒霉。”
她这先哭为敬,陆文杰也不好再发脾气,起身自己倒了杯茶水,咕噜噜喝下,语气也柔软了些。
“我是为了你跟二哥着急,若母亲真被休了,以后你跟二哥的前途肯定会受影响。我们一起去求求老安人吧,她最疼你们了。”
这是陆想芝早就想好的,老安人看重孙儿,就用二哥跟杰哥儿的前途说事,或许还有转机。
“我自然没问题,就怕二哥那里……”陆文杰有些犹豫,他也怕被二哥说教。
“总要试一试吧,我们两个一起去,先说服二哥。”陆想芝不想放弃。
她这些年在御史府里住着,虽不是正牌儿的御史千金,也养出了傲气。要让她再嫁些个商贾之流,她是百万个不愿的。
“行,那就一起去。”陆文杰自然也是不想有个被休弃的生母,还是因为谋害亲侄儿。这以后考取了功名,如何在官场上立足。
陆文贤回来后也根本无法入眠,眼睛发涩,头脑却异常清醒。他恨,恨自己早没有发现,母亲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大伯父是他的榜样,他每日刻苦读书,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如大伯父一般,光耀陆家门楣。
想到母亲做出这样的事情,陆文贤痛心又羞愧。他坐在案几前,唯有写字才能让他静下心来。
“二哥,你起了吗?”陆想芝不敢像去陆文杰那里一般,直接推门而入,在外门打了声招呼。
陆文贤听见门外的声音,现在家里发生这种事,弟妹心中应该很恐慌。他也不端着兄长的架子,亲自起身开了门,“你们俩怎么来了,都休息好了?”
语气中的温和让陆想芝一喜,眼泪却是流了出来,“二哥,都什么时候了,谁还能睡得着。”
“母亲糊涂,做了蠢事,你二人也成天念叨着这不好那不公平,这次的事要引以为戒,可别如母亲一般,做些忘恩负义的事。想要什么自己去争取,而不是嫉妒别人拥有的。”
陆文贤本是想宽慰弟妹,说着说着就变成了说教。
陆文杰不耐烦听他说这些,却也不得不听他说完,话音刚落,他就接口道:
“陆文景不是好好的么,倒是我们,母亲若因此事被休,二哥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朝廷可还会重用我们。我学问做得没有二哥你好,我这是为二哥可惜!”
“母过子偿,没什么好抱怨的。母亲若真为我们考虑,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陆文贤听他如此说,眉头深深皱起,摆摆手,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
陆想芝急忙拽了一下,正欲开口的陆文杰,自己上前一步,扯着陆文贤的袖子哭道:
“母亲在柴房不知是死是活,现在这种情况,怕是下人怠慢,水都不会给上一口。二哥,那可是生养我们的亲娘啊,你就不心疼吗?”
陆文贤嘴角翕动,说不出话来。那是亲娘,怎会不心疼。
陆想芝再接再厉,“大舅舅被入了狱,二哥你可想过,母亲一旦被休弃回去,将是怎样的处境。”
陆文贤自然想过,但是母亲做下此种错事,总要付出代价。
见他还是不说话,陆想芝又道:“母亲犯了错,自然要罚。但若被休弃回去,就只有死路一条。我们不如去去求求老安人,将母亲送入庵堂静修,永不准回陆家,也能留母亲一条命在。二哥,我们一起去求求老安人吧。”
陆文贤沉默良久,终是点了头。
估摸着老安人起了身,三人叫上陆想蝶,一起来了福寿堂。却被福寿堂的下人告知,老安人去了德景苑。
四人这又匆匆来到德景苑,罗氏跟陆想容也都在。四人走到陆老夫人跟前,扑通跪下。
陆老夫人一看这架势,不悦的皱眉,沉声道:“若是来为你们母亲求情的,那就不要开口了。”
陆文贤见到陆想容母女,还有在床上躺着的陆文景,羞愧难当,却也不肯再开口。
陆想芝知道自己在老安人这里说不上话,也是闭口不言。
陆文杰平日是除了陆文景,最得老安人欢心的,他憋着嘴膝行两步,“祖母,请您疼疼孙儿吧,母亲要是被休,孙儿哪还有前途可言。祖母……”
陆老夫人沉沉喘着粗气,手指颤抖,指着陆文景,“说的轻巧,那景哥儿鬼门关里走一遭,这罪就算白受了?要是不罚她,陆家的列祖列宗都不答应。”
“不是不罚,只是孙儿不能有一个被休弃的母亲。祖母,为了我跟二哥的前途,从新发落吧。”
陆文杰仰着脸,可怜巴巴望着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思索良久,叹了口气,语气终是有了松动,“你说说,要怎样处罚,才能抵得过景哥儿遭的罪?”
“京城三十里外有座静心庵,将母亲送到那可好?”陆文杰抹了把眼泪,眼睛红彤彤的,甚是可怜。
这也算是将钱氏赶出了府,又不影响兄弟俩的前途,倒不失为两全其美的办法。陆老夫人沉默思考着。
陆想容一直听着两人的对话,老安人明显是听进去了。她虽恨钱氏,对陆文杰也没有好感,却是对安静不言的二哥,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但要她就这样放过钱氏,她扪心自问做不到。
“要送去庵堂也不是不行,但不能在京城,必须送回毫州老家。二哥觉得如何?”陆想容不想搭理陆文杰,直接问二哥陆文贤。
送回亳州老家的庵堂,虽是远了些,但有父亲的打点,母亲也不会比回到祖父家更难过。况且陆想容已经退了一步,陆文贤怎还好苦苦相逼,起身对陆想容作了一揖,
“多谢二妹妹。”
陆文杰还想说什么,被陆文贤瞪了一眼,终是作罢。
“老安人,我明日想去趟大佛音寺,为阖府祈福。”陆想容看向陆老夫人,真诚开口。
自打重生回来,陆想容就一直想去佛祖跟前跪拜,如今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她更加不想耽搁。
“好,我跟你一起去。感谢菩萨保佑,景哥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陆老夫人本就信奉神佛,此次陆文景大难不死,她也觉得应该去捐点香油钱,谢菩萨保佑。
罗氏本也想跟着去,考虑到得有人留在家中,也就没有开口。只嘱咐陆想容,帮她也多谢谢菩萨。
晚间,淮阳郡主拿着一张信签,骂了句蠢货。为了借自己这把刀,陆想芝前些天居然送信来说,周云易已经跟陆想容有了首尾。
就算陆想容低贱不知检点,周云易会是那么随便的人么。今日又让人送信来,告知明日陆想容要去大佛音寺,这是催促着自己赶紧下手,帮她铲除陆想容,还真把自己当把刀了?
不过,去会会那个女人,看看她究竟有几斤几两,倒也不是不可以。
淮阳郡主将信签捏成一团,随手扔进了纸篓里,看着书案上那副画像出神。
画中男子剑眉朗目,嘴角微微上翘,似笑不笑。他双手背负在身后,站在花树下,深情的看着画外之人,仿若在等她飞扑过去,投入他的怀抱。
淮阳郡主咬破手指,在男子眉心印上一点朱砂,嘴中喃喃,“一抹ᴊsɢ朱砂点眉间,相许三生付流年……”
翌日大早,陆想容陪同陆老夫人,坐上了去往大佛音寺的马车。
“这天光,真是不适合出门,一丝儿风都没有。”林婆子见陆老夫人额角渗汗,将本就掀开的车帘又推了推。
“闭嘴,礼佛要诚心,你说什么浑话。”陆老夫人身体有些不适,窝着火没处发,语带沉怒斥道。
林婆子想开口告罪,又怕说多错多,终是不敢多言。
“小姐你看,越靠近大佛音寺,人好像越多了呢。难不成今日是个礼佛的好日子?还有好多走路过来的,好热闹。”
焕喜偏头看向外面,声音清亮。这林婆子真是不会说话,今日是小姐说要来礼佛的,她说今日不宜出门,不是在怪罪小姐么。
陆老夫人也微微探头往外面看去,果然,一路上马车行人不少,看方向,似乎都是前往大佛音寺的。
行到快接近山脚下时,马车更是无法再往前。祖孙二人只能下了马车,步行过去。
“欸,那边排着长长的队伍,是在做什么呀?”焕喜垫着脚张望,忍不住好奇问道。
一位年纪稍长的妇人打量一行人,见祖孙二人有丫鬟扶着,穿着打扮不似一般人,接话道:
“排队自然是登记造册了,要等排上了才能进寺呢。”
“这是为何,以前来也没听说要登记造册啊?”焕喜见有人答话,顺势打听起来。
“嗨哟,你们竟然不知道?那你们可真是福泽深厚,来巧啦。惠宝大师啊,育出了一朵金莲,听说有这么大。”
那妇人一边绘声绘色说着,还一边比划,啧啧有声,好像自己已经亲眼瞧见过一般。
见几人听得认真,又接着道:“这不,大伙儿都慕名而来,虽不是任何人都能亲眼瞻仰,但这可是佛祖显灵啦,远远的沾沾仙气儿,也能保你无病无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