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姝还记得,她死的那日,正值腊月寒冬。
院子里只余几支灰扑扑的枯枝横斜在窗外,时不时有鸟雀落在上方,停顿须臾便扑棱着翅膀飞出了高高的围墙。
她刚送走了自己的女儿,在羊皮纸上写下了最后一个字,便听“哐当”一声,沉重的院门被人撞开了。
一群举着火把的侍卫围住了院子。
为首的女人手里托着一壶酒,仰首走进屋子里:“沈姑娘,奴婢是宫中的人,奉命来给沈姑娘送药,这是陛下赏给你的药。
”她一个手势,侍卫们便将屋子围得水泄不通。
雪霁看着那女子无声默然地望着窗外枯败的冬景,她生得极美,唇瓣轻抿,杏眸澄澈,一袭简单的月牙色襦裙包裹着瘦削的身姿,乌发披散在身后,有一缕青丝被寒风吹起,勾勒着纤细的下颌。
连余晖也偏爱她,停留在她面上不肯离去。
“陛下?”雪霁斟了一杯酒,酒水冒着滋滋的泡沫,她意味深长地道:“明日便是邕王殿下的登基。
...
可她身子太差,害怕自己反而是拖累,只能让春茗先带着女儿穗安离开。
自己于他而言,不过是微末时的慰藉,一介不足轻重的外室。
她陪着他在西北五年,见了太多他不得志时的模样。
待他功成名就,恐怕再也不会想见到自己。
原来他早就想好怎么安置她了。
不过一抔黄土草草掩埋了事。
......“沈姑娘安心喝下这酒,别院中的其他人便有一条生路。
”侍卫紧守着大门,雪霁一步不让地站在她跟前。
这杯酒她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喝下那杯酒后,院子里一下子变得空荡荡,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兰姝强撑着身子走出厢房,她站在院子里,泪珠一颗颗砸在雪地上。
其实他可以早些告诉她的,她的命是他救的,他若真要她死,她又岂能不从。
毒酒断肠,兰姝跌倒在雪地中。
她眼前的世界倏然变得光怪陆离。
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蜷缩起身子,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砸在地上,双。
...
“表姑娘,您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面前的老嬷嬷黑着一张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马上就要戌时了,陛下已经回了宣政殿,您赶紧把东西送过去。
”表姑娘?陛下?兰姝脑袋一片混沌,一个小丫鬟装扮的人低着头上前,将她扶起来:“姑娘,奴婢给您梳妆。
”小丫鬟用柔软的布巾将她裹住,有人呈上了一套粉色锦裙,兰姝被推着走到铜镜前坐下,糊里糊涂地任由她们摆布。
离得近了,她更清楚地看见了自己这张脸,除了胸前的胎记,可谓是一模一样。
兰姝吓得差点跳起来。
她不是死了吗?兰姝还记得毒酒入肚的感觉,那样的疼痛,她这辈子都不会想要感受第二次。
她突然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
嘶。
好痛。
不是在做梦。
小丫鬟用熏笼给她弄干了头发,随后用一根珠钗挽起,几缕垂下的青丝拂在颈侧,更添几分风情。
兰姝有心想要打探点什么,可身后那个老嬷嬷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
...
老嬷嬷脸色黑黢黢的,骂了一句不中用。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兰姝等了会儿,确定没动静了这才睁开眼。
头顶是黛色帷幔,她打量着这房间,略显窄小,桌椅瞧着都是普通的红木,可见原主身份并不高。
她刚坐起来,就见那小丫鬟端着一碗药走进来。
“姑娘,您醒了!”小丫鬟连忙关上门,小跑着到床边,呜呜噎噎地道:“刚才吓死青竹了,还好姑娘您没事...”原来叫青竹。
兰姝坐在床沿,见这小丫鬟外貌娇憨,年岁不大,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应该挺好骗的。
“青竹,我怎么在这儿?”兰姝眼中流露着迷茫。
青竹一愣,随即小脸瘪着:“姑娘,您不会吓傻了吧?”兰姝扶着额头,满面的难受:“我是有点糊涂了...”“您忘了吗,容修仪娘娘想让您去伺候陛下,趁着下个月为太后贺寿的机会接您进宫...”兰姝头疼欲裂,这次不是装的。
她揉按着额角,断断续续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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