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派来的?驾已在府门外候着,娘娘吩咐,让盈姑娘即刻前往行宫。
」阿盈身?猛地一颤,大颗的泪?声滚落,砸得我?里发沉。
我刚想抬?替她拭泪,斜刺里传来?声嗤笑。
「是让你进宫享福,又不是绞了发做姑子,哭哭啼啼给谁看?」?姑沈兮莞冷哼?声,眼角眉梢掩不住的酸妒:「我倒是想去,?姐却忌惮我的美貌,宁可选个哑丫头也不肯选我……」我冷眼扫过,懒得理会这蠢货,?光直逼端坐上首的公婆。
「阿盈与永安侯世子早有婚约,那是夫君在世时亲口许下的,我们沈家岂能背信弃义?」「空口?话,没换庚帖,没下聘礼,便不作数。
」婆?斜睨着我,语气轻慢,「阿盈进宫,是去伺候天子,做正经的娘娘,永安侯府敢说?个不字?」公爹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不耐烦地敲了敲桌:「沈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替贵妃分忧,为陛下延嗣,是她身为沈家女。
...
领路宫女一走,我立刻反手落栓。
转身从包袱中取出一套衣裙。
不是平日寡居的素服,而是一袭烟霞色的罗裙,薄如蝉翼的料子,在跳跃的烛光下流淌着莹润华光。
这是十五岁那年,今上赠我的。
彼时,我还是帝后疼爱的舞阳郡主。
而他,是连名字、序齿都没有的冷宫皇子。
那年春深,***海棠开得正好。
我亲手扎的纸鸢断了线,飘飘摇摇坠进一荒僻宫苑。
我舍不得,便提起裙摆,攀着墙外老海棠的枝桠,笨拙地爬上墙头。
墙内并非想象中的荒草蔓生,院落虽陈旧,却收拾得异常整洁,角落甚至种着几畦青绿的菜蔬。
墙下,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衣的少年,正拿着我的纸鸢,堪堪仰头望来。
日光透过繁密的海棠花枝,投下细碎的光影,将他本就昳丽的眉眼衬得惊心动魄。
唯独那双眼睛,像深潭里的墨玉,冷冽、沉静、郁悒。
好似吞尽了人间苦楚。
我看得发怔,直直从墙头栽了。
...
凭着少时的记忆,我在回廊假山间快速穿行。
终于,绕过一片竹林,看到「汤泉殿」三个大字。
一路上竟出乎意料地顺畅,几乎没遇到几个巡守的侍卫,仿佛……有人暗中指引了一般。
殿外也无人看守,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明亮的烛光,热气裹着水声,隐约传来。
我僵立在门前,指尖都在发颤。
不能退。
退一步,明日站在这里的,将是我的阿盈。
推开殿门,里面蒸腾弥漫,如同仙境云海,浓得化不开。
水雾深处,一个模糊而极具压迫感的身影,靠在汤池的白玉池壁上。
是帝王,萧赫。
是我从未见过的,褪去少年青涩,而立之年的萧赫。
我屏住呼吸,褪下沾了夜露泥污的鞋袜,赤足踩在冰凉的玉砖上,硬着头皮上前。
「谁?」低沉的嗓音穿透水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陛下……」我喉咙干涩,「妾身……沈国公府谢氏……」他终于动了。
缓缓转过身,蒸腾的白雾在他身前缭。
...
在情潮的浮沉间,我想起了那段与他年少情深的过往。
十六岁那年,姑母召沈国公夫人进宫,议定我与世子沈煜的婚事。
我与沈煜自幼相识,知根知底,他性情温厚,婚后必能相敬如宾。
对于这桩门当户对的婚事,我没有推脱的理由。
变故发生在大婚前夜。
一夕之间,太子表哥被废,皇后姑母自缢,抄家的官兵涌进了谢家。
皇帝舅舅念着我早逝的母亲,留我一命。
我却也在被押往教坊司的途中,病故而亡。
再次醒来,是在京郊一处隐秘的别苑,是萧赫救了我。
他这时已有了名字。
皇帝恨之入骨的谢家倒了,需要新的棋子制衡日益跋扈的大皇子,这才想起冷宫里还有这么个儿子。
萧赫很忙,每一次来别苑,他身上的气息都更冷冽一分,眼神也更沉郁一分。
他不再是从前那个沉默隐忍的少年,而是蛰伏着伺机而动的猛兽。
但无论他来时带着一身怎样的杀气或疲惫,总会带回一些东。
...
天蒙蒙亮,我裹着萧赫的寝衣,扶着酸软的腰肢,步履虚浮地回了暖阁。
阿盈蜷在床角,眼肿得像核桃,显然一夜未眠。
她望见我这副模样,先是愣了愣,随即扑进我怀中,滚烫的泪浸湿了衣襟。
快近午时,沈兮莞宫里的嬷嬷来传话,说是贵妃在临水轩设了午膳,请陛下赏光,也让我带着阿盈一同过去。
到了临水轩,沈兮莞瞥见阿盈眼底的乌青,眉头当即不悦地蹙起。
我垂首解释:「阿盈认床得紧,昨夜翻来覆去几乎没合眼,才落得这副样子。
」话说到一半,就见沈兮莞的目光阴恻恻落在我颈侧。
「你脖子上那红痕是怎么回事?」她声音陡然尖利。
我神色未变,从容应答:「行宫汤池水汽蒸腾,湿热难耐,想是闷出了湿疹,扰了娘娘清目。
」「湿疹?」她冷笑一声,眼底疑云更浓。
「陛下驾到——」太监的唱喏声响起,沈兮莞神色一凛,脸上的狐疑瞬间敛去,换上一副温婉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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