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东口，是西山村里最偏僻的角落，土路从村西蜿蜒而来，到林书齐家这儿，只剩窄窄的两米宽，再往后便是连绵大山与茂密树丛。

“二木头！二木头在家不？” 周毅的喊声打破寂静。

“谁呀？” 林书齐从屋里探出头，一见是周毅，眼睛一亮，趿拉着草鞋就跑出来，“毅哥，你咋来了？”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伙子瞬间出现在周毅面前。

“嗯，找你帮个忙。还没吃早饭吧？” 周毅问。

“没呢，我妈下地了，我打算中午和她一起吃。”

周毅哑然，林书齐家的艰难他清楚。

家里劳动力少，母亲一人扛起生活重担，还曾生病卧床小半年，日子过得紧巴巴。

他拿出带来的吃食，“先垫垫，边吃边说。”

“谢毅哥！” 林书齐接过，拿了个洋芋啃着，把其余的放回厨房。

周毅赶忙说：“二木头，我想找点山上的松茸到城里卖，家里人都不方便上山，你能搭把手不？”

“捡菌子？小事儿！我今天闲着，中午就能给你弄两斤。”

“我要的可不止一两斤，至少十斤。而且得是松茸。”

“啊？” 林书齐挠挠头，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这可有点难，中午前够呛。找松茸得漫山遍野跑，我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这么多。”

“放心，不会让你白干，我给工钱。”

“不用不用，我妈一直念叨，去年过年你家送的半斤大米，还想着咋谢你们呢。”

周毅回想起来，去年过年大队分红好，自家买了些米面，当时林书齐家揭不开锅，母亲毫不犹豫送了米过去，让他们也能过个像样的年。

“那是两码事。你就专心找松茸，工钱照给。行不？”

“行！” 林书齐咬了口洋芋，“今天工钱先预支了，我这就上山。”

周毅赶忙把松茸大小要求仔细说明，

“二木头，松茸得找那种菌盖完整，没虫眼儿，菌柄粗壮，至少 12 公分的。”

顿了一下又吩咐道，

“有人问，就说是我让你帮忙捡菌子的。你安排好家里，晚上吃饭前把松茸送到我家就行。”

林书齐点头如捣蒜，等周毅一走，立马背了竹篓，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屋后山上奔去。

周毅回家，和白小雪打声招呼，带上早已准备好的午饭与农具，匆匆赶到田里和父亲一起干活。

一路上，他脑海里不断盘算着松茸的事儿，想着这要是顺利，也算找到有了第一笔长期收入。

日头渐渐偏西，

林书齐背着半背篓松茸，一路小跑来到周家。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却又透着完成任务的兴奋。

“嫂子好，毅哥在不？”

“二木头来啦，周毅还没回，先进屋等吧。”

白小雪热情招呼，她已知林书齐帮忙的事，估摸着周毅也快回来了。

林书齐放下背篓，在堂屋石坎上坐下。

这时，厨房飘出一阵肉香，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今天在山上跑了一天，中午就啃了个洋芋和半根红苕，此刻肚子里空荡荡的，这肉香像一只无形的手，勾得他饥肠辘辘。

“咕噜 ——” 肚子突然不争气地叫了一声，林书齐脸一下子红到耳根。

他紧张地看看四周，还好没人。

赶紧跑到水缸边，咕噜咕噜灌了几口水，把肚子撑得有些胀，才稍感安心，生怕一会儿周毅他们回来听到肚子叫笑话他。

刚把舀水的葫芦勺放好，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周毅大步流星走进来。

“毅哥！松茸带来了！” 林书齐赶忙起身招呼，看到周正民也跟着进来，又礼貌地喊了声：“周叔叔好！”

周毅笑着点点头，“行，我洗个手瞧瞧。”

他拍拍裤腿的泥，洗完手来到背篓旁，往里一瞧，眼睛顿时亮了。

大半个背篓的松茸，还垫着叶子保护着。

“可以啊，二木头，这一背篓怕有 40 斤了！”

周毅在院里找了块干净地，将松茸一个个拿出检查。他拿起一个松茸，仔细端详菌盖，又捏了捏菌柄，嘴里还念叨，

“这品相，不错！”

除了两三个碰坏的，大多完整，个头也符合要求，超 12 公分的占了一大半，且处理得干净，基本达到送国营饭店的标准。

“毅哥，咋样？”

林书齐有些紧张地问道，眼睛紧紧盯着周毅，生怕自己的成果不被认可。

“相当行！谢了兄弟！”

周毅开心地说道，“你这一趟可帮了大忙。”

周毅拿秤一称，连背篓 47 斤多，估摸着松茸接近 45 斤，便打算按这斤数算。

称重后，三人把松茸小心铺在地上。

周毅蹲下身子，再次仔细查看松茸，一边看一边给林书齐讲解，

“二木头，你看这松茸，保存得好，卖相就佳，到城里能卖个好价钱。以后要是还找你帮忙，可得继续保持。”

“毅哥，我记住了。下次保证弄得更好。”林书齐认真地点点头。

“毅哥，我先回去了。” 林书齐挠挠头，背起空背篓就要走。

周正民赶忙拉住他，“饭点了，一起吃。”

“谢周叔叔，我还得回去给我妈做饭呢。” 林书齐心里有些纠结，他惦记着家里的母亲，但又实在不好意思留下。

周毅知道，林书齐家晚饭不过是苞谷粥配土豆。

“我爸叫你留下就留下，小雪会给***留一份，你带回去就行，别麻烦了。”

“不了不了……”

林书齐连连摆手。

这时，张春梅提了一小篮松茸回来，

“哟，二木头来啦！”

“张嬢嬢好！” 林书齐赶忙打招呼。

白小雪从厨房探出头，

“可以吃饭了！”

“饭都好了，一起吃，给***带一份回去。听张嬢的！洗手吃饭。”

张春梅也对林书齐说道。

林书齐面露难色，一方面是对周家热情的感激，另一方面又觉得早上才吃了周毅的洋芋，再吃完饭是不是有点不礼貌。

但在张春梅的热情攻势下，他实在无法拒绝，只好又去洗了次手，忐忑地到堂屋等着开饭。

刚一坐下，白小雪和周毅便端着白米饭，稳稳放在桌上。

林书齐一下子看呆了，

“这…… 这是要过年了吗？”

他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周家二老。

在这穷村子，白米饭可是过年才有的稀罕物，如今竟摆在他面前。

周正民笑着不语，在他心里，林书齐的惊叹就是对儿子能力的认可。

紧接着，白小雪又端来一盘色泽红亮的土豆红烧肉，

方方正正的肉块，软糯的肉皮微微颤动，甜香瞬间弥漫全屋。

林书齐鼻子一酸，喉咙像被什么哽住，话都说不出来，眼眶渐渐湿润。

他知道，周家这是拿他当自家人。

周毅看着林书齐，笑着说：“二木头，别愣着，赶紧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