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谢嫣然,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扶着柳云舟的手,指节发白。
我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祠堂落针可闻。
“我八岁入谢家,十岁学制香,十五岁开始替师父分忧。”
柳云舟发出一声嗤笑,却被谢嫣然用眼神狠狠地瞪了回去。
“城东李员外家的小姐中了邪祟,是我用三钱‘安魂香’换回了她的神智,李员外送来的那座金佛,现在还供在后堂。”
“南边张屠夫的老娘梦魇缠身,是我用一两‘驱邪散’保了她后半生的安宁,张屠夫送来的那块百年山参,师父拿去给师娘续了命。”
“还有三年前,山洪爆发,瘟疫横行,是我不眠不休七天七夜,制出百斤‘清瘟香’,救了全镇人的性命……”
我一件件,一桩桩地数着。
每说一件,师父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谢嫣然死死地咬着嘴唇。
她当然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
前世,谢家香铺能名扬百里,成为无人敢惹的存在,全靠我用命换来的这些名声。
“谢家养我十年,我为谢家换来百年声望。”
我的语气始终平静,“这笔账,今天,两清了。”
“谢家不欠我,我,也不欠谢家。”
“我净身出户,从此,山高水远,再不相干。”
柳云舟突然冷笑起来:“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有你这么净身出户的吗?”
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粗鲁地扯着我身上的外袍。
“这件云锦袍子,是苏杭最好的料子做的吧?值百两银子。”
他拽起我的袖口,露出手腕上那串沉香木佛珠。
“啧啧,这可是百年沉香,有价无市的宝贝。”
他又从我怀里,掏出那块师父赐予的暖玉。
“还有这个,谢家的传家宝。”
“所有这些,哪一样不是谢家的东西?”
我任由他拉扯羞辱,目光却始终锁定在谢嫣然的脸上。
“嫣然。”我轻声问,“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难道,真的分文不值吗?”
她的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嘴唇翕动。
最终,却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本以为重活一世,心已成灰。
没想到此刻,心脏依旧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块,疼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开始解手腕上的佛珠。
外袍,腰带,佛珠,玉佩。
我一件件脱下,整齐地叠放在地上。
最后,我将脚上的千层底布鞋也脱了下来,赤着脚,站在冰冷的地砖上。
柳云舟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胜利者的姿态。
当我开始解开内衫的盘扣时,谢嫣然终于受不了,猛地别过脸去。
“够了!”
师父再也忍不住,一声怒吼,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陈默,你住手!”
我平静地将内衫叠好,放在外袍之上。
“从今往后,我只是我。”
“我叫陈默,不再是谢家的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