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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民政局冰冷的台阶上,像为一段关系的终结无声地铺就了一层地毯。沈黎雾停下脚步,微微仰头,看向那片灰白色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清冽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一种恍如隔世的味道。

两年了。

手里的墨绿色离婚证还带着些许机器刚刚吐出的余温,熨帖着指尖,却透不进心里半分暖意。她侧过头,看向身旁一步之遥的男人——顾景辞。他依旧西装笔挺,矜贵疏离,仿佛刚刚结束的并非一段婚姻,而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商业会议。

“需要送你吗?”他开口,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如同他们这两年来大多数时候的相处模式。

“不用了,谢谢。”沈黎雾摇了摇头,拉过脚边那个陪伴了她两年的行李箱,轮子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咕噜声,碾过几片落叶,“我叫了车。后续……如果有需要配合的地方,再联系。”

这是他们协议的一部分。离婚手续办完,但为了他在顾氏继承人争夺的最后关键阶段不至于横生枝节,她需要暂时对外保密离婚事宜,必要时可能还需配合扮演名义上的“顾太太”。一场交易结束了,但尾巴尚未完全斩断。

顾景辞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微微颔首:“保重。”

“你也是。”

没有多余的寒暄,甚至没有一句对过去的感慨。他走向早已等候在路边的黑色轿车,车身流畅的线条很快汇入车流,消失不见。沈黎雾站在原地,直到车尾灯彻底看不见,才真正感觉到那根紧绷了两年的弦,缓缓地、迟钝地松了下来。

解脱了吗?有的。像卸下了一副过于沉重却华美的镣铐。

但随之涌上的,却是更深沉的迷茫。二十六岁,离异(albeit隐秘的),家族企业虽暂渡危机却仍需小心维系,她的未来,仿佛站在一片浓雾弥漫的十字路口,看不清任何方向。

叫的车来了,她报出那个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地址——她长大的家。车子驶过繁华的街道,窗外的景色与两年前离开时似乎并无太大变化,却又好像处处都透着物是人非的疏离感。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驶入那个她从小跑到大的高端小区。熟悉的香樟树,熟悉的花圃,甚至连门口保安都还是那位认识她的老师傅,看到她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热情地打了招呼。

沈黎雾拖着行李箱,走向自己家所在的单元楼。近乡情怯,脚步不由得有些迟缓。就在她准备进入电梯时,电梯门“叮”一声向两侧滑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几乎是带着一阵风跨了出来,差点与她撞个满怀。

“抱歉……”对方下意识地道歉,声音低沉悦耳。

沈黎雾抬头,想侧身让开,却在看清对方容貌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同样僵住的,还有眼前的男人。

陆砚舟。

他似乎是急着出门,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毛衣,头发随意抓了抓,却丝毫掩不住那份蓬勃的英俊和两年时光淬炼出的更加硬朗的轮廓。他的目光原本随意地落在她脸上,随即瞳孔骤然收缩,里面翻涌起难以置信的惊涛骇浪。那目光灼热得几乎能烫伤人,里面掺杂着震惊、狂喜、痛苦,以及一种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复杂情绪。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空气凝滞,周遭的一切声音都褪去了。

沈黎雾的心脏疯狂地擂动着胸腔,一下,又一下,撞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她下意识地想逃,手指死死攥紧了冰凉的行李箱拉杆,指节泛白。慌乱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睫毛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在这里,这个时候?

她设想过无数次回到这座城市可能遇到故人的场景,却独独没有预案应对这样猝不及防的重逢,在她刚刚拿到离婚证,身份尴尬而敏感的此刻。

最终,是陆砚舟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颤抖,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雾雾?”

沈黎雾猛地回神,几乎是本能地,她垂下眼睫,避开了那两道几乎能看穿她灵魂的灼热视线,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个客套而疏离的笑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砚舟?好久不见。你……这是要出去?”

一句“好久不见”,划开了两年的时光,也试图划开此刻令人心慌的距离。

陆砚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着她,从她略显苍白的脸,到她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再到她脚边那个明显装着所有行李的箱子。那灼热的视线里,激动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汹涌的情绪所取代。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向前逼近了一步,距离瞬间被拉近,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秋日的微凉,强势地侵入她的感知。

“你回来了?”他的问题直白而用力,目光紧紧攫住她,不容她再闪躲,“这是什么意思?”他的视线再次落在那个行李箱上,语气里带着一种急切的、近乎逼问的意味。

沈黎雾的心跳漏了一拍,在他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几乎无所遁形。她艰难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刻意晃了一下左手,那枚在离婚前就已摘掉戒指、只留下淡淡戒痕的无名指微微蜷缩。

“嗯,回来住一段时间。”她避重就轻,声音刻意放得平稳,提醒他,也提醒自己,“顾……景辞他最近比较忙。”

“顾景辞”三个字,像一道冰冷的符咒,瞬间在两人之间竖起了无形的屏障。

陆砚舟眼底翻涌的激烈情绪猛地一滞,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痛了,那灼人的光芒暗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晦暗和压抑的痛苦。他死死地盯着她,仿佛想从她故作平静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疼痛的张力,拉紧,再拉紧。

短短几句客套的对话,却耗尽了沈黎雾所有的力气。她不敢再看他的眼睛,生怕多看一眼,就会泄露心底翻江倒海的狼狈和从未真正熄灭过的情愫。

“我……我先上去了,爸妈还在等我。”她几乎是仓促地扔下这句话,拉着行李箱,近乎逃离地从他身边擦过,快步走进了空无一人的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那个世界,也隔绝了陆砚舟那双死死盯住她、仿佛凝聚了千言万语和两年漫长等待的复杂目光。在门缝彻底消失的前一刻,她似乎看到他动了动嘴唇,最终却什么声音都没有传出。

冰冷的金属厢体开始上升,失重感传来。沈黎雾背靠着冰凉的梯壁,缓缓闭上眼,抬手捂住了依然狂跳不止的心口。重逢不过短短一瞬,却已在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湖里,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千层浪。

他知道了吗?他看出了什么?他刚才那几乎要将她燃烧殆尽的眼神,又究竟意味着什么?

无数个问题盘旋在脑海,却没有一个答案。只有电梯运行的低鸣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空洞地回响,一如她此刻混乱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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