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敲打着玻璃，淅淅沥沥，像是永远也下不完。

顾晚坐在餐桌前，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

桌上的菜已经热过两次，从滚烫到温热，再到彻底凉透，就像她胸腔里那颗曾经炽热过的心。

墙上的欧式挂钟，时针慢吞吞地指向十一点。

傅斯年不会回来了。

她知道的。

甚至不需要打电话去问。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足够她将傅斯年的所有习惯刻入骨髓。包括他每次去见那个人时，身上那若有似无、不同于往常的冷冽气息。

她站起身，动作有些迟缓地将凉透的菜一盘盘倒进垃圾桶。

冰冷的瓷盘碰触着指尖，带来一丝刺骨的寒意。

倒到最后一道清蒸鱼时，她的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她丢下盘子，冲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干呕起来。

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喉咙和胸腔被酸涩堵得发疼。

她掬起一捧冷水拍在脸上，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这张脸，眉眼弯弯，鼻梁秀挺，唇形饱满。

曾经有那么多人在她耳边惊叹，“顾晚，你长得好像那个人啊……”

像谁？

像苏清，傅斯年藏在心尖尖上、谁都不能触碰的白月光。

五年前，她家道中落，父亲跪在傅斯年面前求一条生路。

那个男人，坐在真皮沙发上，姿态慵懒，指尖的雪茄明明灭灭。

他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眼神冰冷得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

然后，他说：“跟我走吧。”

代价是，做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这五年，她住着奢华的金丝笼，穿着名牌高定，出入有司机，看似风光无限。

可傅斯年从未在公开场合承认过她。

他给她一切，除了名分，除了爱，除了……触碰她嘴唇的权利。

床笫之间，他可以吻遍她全身，留下各种暧昧的痕迹，唯独她的唇，是禁区。

有一次，她意乱情迷，忍不住仰头想去寻他的唇。

他却猛地偏开头，那个吻落在了他的下颌。

那一刻，他眼中的***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厌恶和警告。

“顾晚，”他扣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记住你的身份。”

她记住了。

所以她再也不敢痴心妄想。

呕吐感再次袭来，比刚才更凶猛。

顾晚撑着洗手台，缓了很久才慢慢直起腰。

心底有一个猜测，破土而出，让她恐惧得浑身发冷。

她回到客厅，从抽屉最深处翻出藏好的验孕棒。

手指颤抖着拆开包装。

……

几分钟后，她看着验孕棒上清晰无比的两道红杠，脸色煞白如纸。

孩子。

她竟然怀孕了。

是上个月，傅斯年拿下那个跨国项目后，心情极好，喝多了酒，那晚格外失控……

她紧紧攥着验孕棒，指甲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只有无边无际的恐慌，像是冰冷的海水，将她彻底淹没。

傅斯年不会要这个孩子的。

他怎么会允许一个替身，生下流着他血脉的孩子？

这只会提醒他，这五年来，他对着一个替身宣泄了多少本该属于苏清的欲望。

是耻辱。

对她，对他，都是。

书房的门没有关紧，露出一条缝隙。

里面有傅斯年专门为苏清布置的一面照片墙。

鬼使神差地，顾晚推开门走了进去。

正对着她的，是一张放大的巨幅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穿着洁白的连衣裙，站在樱花树下，巧笑嫣然，眉眼纯净得不像话。

那是十八岁的苏清。

而照片右下角，有一行凌厉霸道的字迹，是傅斯年亲手所题——

“吾爱清清。”

旁边还有一个鲜红的唇印，刺目极了。

顾晚呆呆地看着那张照片，看着那行字。

胃里的恶心又一次翻涌上来。

这一次，她再也忍不住，冲进书房自带的洗手间，吐得昏天暗地。

吐到最后，只剩下苦涩的胆汁。

她瘫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大口喘着气。

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砸在地上，悄无声息。

她想起白天无意间听到傅斯年特助打来的电话，恭敬地汇报：“傅总，苏清**下周三的航班回国，公寓已经按您的要求准备好了……”

下周三。

还有四天。

正主回来了，她这个影子，也该退了。

也好。

她抬手，轻轻覆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宝宝，对不起，妈妈可能给不了你富足的生活。

但妈妈会爱你。

用尽全部的生命去爱你。

总好过留在这里，做一个永远见不得光的、被亲生父亲厌恶的私生子。

她挣扎着爬起来，回到卧室，从衣柜最底层拖出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五年前她来的时候，就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箱子。

五年后离开，能带走的，依然只有这些。

那些华服珠宝，从来都不真正属于她。

她拉开抽屉，想把那支验孕棒也扔掉，彻底抹去所有痕迹。

手指却顿了顿。

最后，她将它折好，小心翼翼地塞进了行李箱的夹层里。

然后，她拿出手机，删掉了傅斯年的所有联系方式。

拉黑号码，删除微信。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做完这一切，她环顾着这间她住了五年的卧室。

奢华，精致，却冷得没有一丝人气。

像傅斯年的心。

她拉起行李箱的拉杆，转身，毫不留恋地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咔哒”一声轻响。

隔绝了她五年的青春，和所有可笑而卑微的爱恋。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夜色浓重，冷风扑面而来。

顾晚深吸一口气，拉着行李箱，一步一步，走进了冰冷的夜色里。

一如她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