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告诉我未来的真相。”她恳求道。

镜面再次波动，这次显现的却不是图像，而是一串字符——《酉阳杂俎》。李未央记得这是秘书监段成式正在编撰的志怪笔记。

翌日，李未央设法托人弄到《酉阳杂俎》的部分手稿。翻阅至中间某卷，一篇题为《镜魅》的文章令她脊背发凉：

“…镜乃金水之精，内明外暗，古以为辟邪之器。然若集百镜之魄，以血饲之，可炼成镜魅，通阴阳，晓古今，然终反噬其主…唐开元间，有胡商炼此术，终为镜魅所食，人镜俱杳…”

李未央的手微微颤抖。难道那面凤柄铜镜就是文中提到的“镜魅”？店主人警告言犹在耳：“镜中之物，虚实难辨。切勿尽信眼见之事。”

她突然想起什么，仔细重读《镜魅》篇末尾的小字注释：“…镜魅嗜人精气，先以真知惑人，待其深信，则颠倒虚实，终噬其魂…”

一切都有了答案。那镜子给她真实信息取得信任，现在开始编织虚假未来，目的就是让她绝望恐惧——那正是它最喜欢的“食料”！

李未央立即找来赵霆，将镜魅之事和盘托出。赵霆听后沉默良久，最后抬头时目光坚定：“郡主，镜魅所示未必为真。即便大难将至，属下誓死护卫郡主和周王。”

“可是若镜中景象成真...”

“那我们就改变它！”赵霆斩钉截铁，“镜能照见未来，我们就能创造未来！”

李未央望着赵霆坚定的面容，忽然明白自己一直被镜魅迷惑，忽视了身边最真实的力量。她小心翼翼地将凤柄铜镜装入特制的铅盒中——据《酉阳杂俎》记载，铅能隔绝阴阳。

就在铅盒闭合的刹那，李未央仿佛听到一声极细微的尖啸，充满不甘与怨毒。

半个月后，一场惊天逆转在长安上演。

就在太子和杨钊准备对永王下毒手之际，一向中立的郭子仪将军突然站出来，出示了确凿证据，证明所谓永王谋反完全是李林甫和杨钊构陷。原来郭将军早年受永王恩惠，一直暗中调查此事，直到最近才拿到关键证据。

圣上病情好转后闻讯大怒，当即释放永王，严惩相关官员。李林甫惊惧交加，一病不起。杨钊被流放岭南。

长安城的天空依旧湛蓝，朱雀大街上的行人依旧熙攘。但在永王府后花园中，李未央正小心翼翼地将铅盒埋入海棠树下。

“郡主真的不再用它了？”赵霆在一旁问道，“毕竟它曾帮过我们。”

李未央摇头：“镜魅的可怕不在于说谎，而在于真假混杂。这次它显示了虚假的未来，但下次或许会显示真实的。久而久之，谁还能分辨虚实？最终只会迷失在镜中世界，沦为它的食粮。”

填平最后一抔土，李未央抬头望向赵霆，微微一笑：“比起镜中的虚影，我更相信眼前的真实。”

赵霆怔了怔，耳根微微泛红，突然单膝跪地：“郡主，属下有一事相求...”

话未说完，一阵脚步声传来，永王的声音响起：“未央，原来你在这里。圣上宣我们进宫，说是要重赏我们父女。”

李未央扶起赵霆，轻声道：“回来再说。”

赵霆点头，目光坚定而温柔。

待他们走远，海棠树下的泥土微微松动，一缕极细微的轻烟从缝隙中飘出，在空气中凝成几乎看不见的人形，向着西市方向飘去。

西市边缘那堵空墙前，烟雾重新凝聚成穿胡服的中年男子。他望着永王府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聪明的小姑娘，可惜镜魅一旦认主，永不分离。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声音消散在风中，墙前空无一人，只有一面小小的铜镜不知何时出现在墙角，镜面光洁如银，映出来来往往的行人，每个经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它一眼。

而在不远处的一家酒肆二楼，一个青袍书生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笔下在书稿上记着什么。他的案头，一卷书稿封面赫然写着《酉阳杂俎》......

西市的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酒肆二楼洒下斑驳光影。段成式搁下笔，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汤，目光仍锁定在那面悄然出现在墙角的铜镜上。

作为秘书监，他负责整理宫中藏书，私下里却痴迷于搜集天下奇闻异事，编撰《酉阳杂俎》。方才永宁郡主与侍卫的一举一动，以及那神秘胡商的出现与消失，全都落入了他的眼中。

“镜魅...”段成式喃喃自语，笔下又添几行小字，“开元年间，胡商以百镜之魄炼化，通阴阳，晓古今，然嗜人精气，终噬其主...”

他饮尽杯中茶，起身下楼，走向那面铜镜。越是接近，越觉那镜面异乎寻常的光洁，几乎不像铜镜，倒像是某种从未见过的材质。镜缘云雷纹蜿蜒盘旋，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流动。

段成式伸手欲拾，却忽闻身后一声惊呼：“大人小心！”

他被猛地推开，踉跄几步回头，见是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正惊恐地盯着那面铜镜。

“那镜子吃人！”少年颤抖着指向铜镜，“我亲眼看见的！前天晚上一个醉汉照了镜子，第二天就发现死在了巷子里，整个人都...干瘪了！”

段成式皱眉，再回头看时，墙角已空无一物。铜镜不知何时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你可见它去哪了？”段成式急问。

少年摇头，仍心有余悸：“一眨眼就不见了，像是沉进了影子里。”

段成式沉吟片刻，从袖中摸出几文钱递给少年：“多谢提醒。你可知那死者是谁？”

少年接过钱，连连道谢：“是东市丝绸铺的王掌柜，听说前几日刚得了一面古镜，宝贝得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