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纭参加贺沉生日会那天,我反复叮嘱她别喝酒。她醉醺醺回来时,脖子上带着吻痕,
衬衫扣错了三颗。“他灌我酒…”她哭着解释,“我把他当成你了…”我平静地点头,
转身打开了电脑。第一章夜色像块吸饱了墨汁的破布,沉沉地盖在城市上空。
窗外路灯的光晕在陆凛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
他靠坐在客厅那张旧得有些塌陷的单人沙发里,手机屏幕的光刺得他眼睛发干。
已经过十一点了。茶几上,摊着两张票根,是明天晚上七点半的《蓝色之夜》,
苏纭念叨了小半个月的那部小众文艺片。旁边,晚饭的残羹冷炙早就没了热气,
凝结着一层油腻的浮光。他特意做了她喜欢的糖醋排骨,现在也凉透了,僵硬地躺在盘子里,
像块块黯淡的红石头。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是条无关紧要的新闻推送。陆凛手指划过,
屏幕再次暗下去。他摁亮,又暗下去,反复几次。最终,他点开通讯录,
拨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嘟…嘟…嘟…”忙音。漫长的,令人窒息的忙音。
每一声都像钝钉子敲在陆凛耳膜上。他挂断,盯着屏幕,手指悬在苏纭名字上方几秒,
到底没再按下去。他烦躁地扒了扒头发,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冰凉的水滑过喉咙,
却浇不熄心头那股越烧越旺的焦灼。客厅里安静得只剩下墙上挂钟指针走动的声音,咔哒,
咔哒,每一秒都走得格外沉重。他忍不住又拿起手机,点开了苏纭那个闺蜜的朋友圈。
那女人下午发过一条动态,定位在“夜***”KTV大包房,配了几张图。灯红酒绿,
人影晃动,男男女女挤在镜头里,笑得肆无忌惮。陆凛的目光像探照灯,
在一张张模糊又亢奋的脸上扫过。其中一张,角落里,苏纭靠着那个叫贺沉的男人坐着。
贺沉侧着脸,似乎在对苏纭说着什么,嘴角噙着笑,
一只手很随意地搭在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上。苏纭的脸被前面一个人挡住了一大半,
只露出一点尖俏的下巴和弯起的嘴角。陆凛的拇指悬在那张照片上,指尖冰凉。
他记得他下午特意打过电话。“贺沉生日会?知道了,”苏纭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带着点笑意,
背景音里隐约传来贺沉招呼别人的声音,“放心吧,就去露个脸,坐会儿就走。
你晚上做什么好吃的了?”陆凛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拥堵的车流:“糖醋排骨,
你馋的那个。”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苏纭,”他叫她全名的时候不多,“那地方乱,
别喝酒。滴酒都别沾。”“哎呀,知道啦,”苏纭的语气轻快,“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再说贺沉在呢,他能看着我?”贺沉在呢。陆凛当时没再说什么,只说早点回来。
现在回想起来,这几个字像带着毛刺,在心里滚了一遍,隐隐作痛。他深吸一口气,
退出朋友圈,把手机反扣在茶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他闭上眼,头向后仰,
深深陷进沙发靠背里。时间一分一秒往前爬。客厅的空气似乎凝固了,粘稠得化不开。
十二点过了,一点也过了。墙上的钟摆,执着地切割着寂静的夜晚。“砰!
”楼下单元门沉重的撞击声猛地撕破了深夜的寂静,
紧接着是凌乱、拖沓的高跟鞋踩在楼梯上的声音,“哒…哒…哒…”,一下一下,又重又慢,
磕磕绊绊,像喝醉了的人找不到方向。陆凛倏地睁开眼,身体绷紧了。
钥匙孔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摸索声,金属碰撞着,钥匙总也对不准锁眼,
发出“哗啦”、“哗啦”的刮擦声,持续了好一阵。门锁终于“咔哒”一声被拧开。
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苏纭几乎是滚进来的,
带着一身浓烈到刺鼻的烟味、酒气,还有劣质香水的甜腻。她头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
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神涣散,找不到焦点。她脚下踉跄,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
陆凛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几步走到玄关。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眼底沉得像是结了冰。
“陆…凛?”苏纭抬起沉重的眼皮,努力聚焦,看清是他,咧开嘴笑了笑,那笑容有点傻,
随即被一阵酒嗝打断,“呃…我…我回来了…”她口齿不清地嘟囔着,摇摇晃晃想往前走,
脚下却一软,整个人向前扑倒。陆凛下意识地伸出手臂,她软泥一样跌进他怀里。
浓烈的酒气和陌生的香水味瞬间将他包裹。她的身体滚烫,隔着薄薄的衬衫面料,热度灼人。
陆凛扶住她,目光落在她的脖子上。在靠近锁骨的位置,
一个清晰的、带着点破皮的暗红印记,刺眼地烙在那里。像是被什么狠狠***过。
陆凛的呼吸窒了一瞬。他扶着苏纭的手臂,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目光下移。她的衬衫,
那件她出门前他帮她熨烫平整的浅蓝色真丝衬衫,扣子从上往下数,
第三颗扣在了第四个扣眼里,第四颗扣在了第五个扣眼里,最下面那颗孤零零地空着,
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腰腹皮肤。衣摆一半塞在裙腰里,一半胡乱地扯在外面。
苏纭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狼狈,她靠在陆凛怀里,头一歪,额头抵着他的肩膀,
嘴里含混不清地念叨着什么:“好热…渴…水…”陆凛僵硬地站着,像一尊冰冷的石像,
怀里抱着她滚烫的、散发着混乱气息的身体。玄关顶灯惨白的光线打下来,
清晰地照亮了她颈间的吻痕和那几颗错得离谱的纽扣。
一种冰冷的、粘稠的、带着腥气的预感,像黑色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涨上来,淹没了他。
他沉默地、近乎粗暴地把她从怀里拉开一点距离,架着她的胳膊,半拖半抱地将她弄进客厅,
重重地丢在沙发上。苏纭陷在柔软的沙发里,不舒服地扭动了一下,发出几声难受的**。
陆凛没看她,转身走进厨房接水。冰冷的自来水冲刷着玻璃杯壁,发出哗哗的声响。
他的手很稳,稳得没有一丝颤抖,只是指节用力得发白。他端着那杯水出来,站在沙发前。
苏纭勉强挣扎着坐直了一点,伸手去够杯子,动作笨拙。“贺沉的生日会,
”陆凛的声音干涩,低沉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抠出来的,
“玩得开心吗?”苏纭接过水杯,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水顺着她的下巴流下来,
洇湿了胸前的衬衫。她猛地放下杯子,玻璃杯底敲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像是被这句话**到了,又或者是被凉水激得清醒了一丝,她抬起头,
那张被酒精蒸腾得通红的脸瞬间扭曲起来。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滚落。
她开始哭,不是那种委屈的抽泣,而是崩溃的、绝望的嚎啕。“他…他逼我!
呜呜呜…贺沉他**!他…他一直灌我!他们都在灌我!
我…我说了不喝了…他说…他说不喝就是不给面子…”她语无伦次,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身体剧烈地抖动着,伸手指着自己的脖子,又去抓自己的衬衫,
陆凛…我不知道…我…我好昏…好难受…我…我以为…以为他是你…”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抱我的时候…那么黑…我…我真的以为是你…我以为是你来接我了…”陆凛就站在那里,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着她歇斯底里的哭诉,看着她涕泪横流的脸,
看着她脖子上那个刺目的印记,看着她胸口错位的纽扣。她每一个颤抖的音节,每一句辩解,
都像烧红的烙铁,精准地烫在他的神经上。
“他灌我酒…”“我把他当成你了…”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余下苏纭撕心裂肺的哭声在房间里回荡、撞击。陆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
没有悲伤,什么都没有。只有眼底深处,那一点冰封的死寂,在无声地蔓延。
他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扫过茶几上凉透的饭菜,扫过那两张电影票根,最终,
落回沙发上那个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的女人身上。时间像是被拉长了,
每一秒都粘稠得让人窒息。苏纭的哭声渐渐弱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身体蜷缩在沙发里,眼神空洞,只剩下粗重的喘息。陆凛缓缓地、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动作很轻,幅度很小,但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嗯。”他终于开口,
只发出了一个单调的音节。然后,他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动作稳定得没有一丝犹豫,
径直走向书房。“砰”的一声轻响,书房的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隔绝了客厅里弥漫的酒气、眼泪和崩溃的气息,也隔绝了那个刚刚摧毁了他整个世界的女人。
门内,是彻底的黑暗与寂静。第二章书房厚重的木门隔绝了客厅里残留的酒气,
也隔绝了苏纭低低的抽噎声。陆凛没有开灯,他径直走到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黑暗中,
他像一尊沉入水底的雕像,只有胸膛微不可察地起伏着。
窗外的微光勉强勾勒出桌面上电脑和旁边一个方形实木相框的轮廓。
那相框里是他们蜜月旅行时拍的合照,在爱琴海刺目的阳光下,
苏纭搂着他的脖子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他抱着她,笑容有些腼腆却无比真实。陆凛抬起手,
没有半分犹豫,反手一扫。“哐当——哗啦!”沉重的实木相框狠狠砸在坚硬的地砖上,
发出刺耳的碎裂声。玻璃四分五裂,像冻结的冰花骤然炸开,碎片四溅。
那张定格了两人最灿烂笑容的照片,被扭曲地压在碎玻璃和木框下,瞬间变得污损不堪。
他看都没看地上的狼藉一眼,伸手“啪”地一声按亮了桌上的台灯。
冷白的光线瞬间刺破黑暗,照亮了他毫无血色的脸和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他打开了那台屏幕巨大的台式电脑。主机的嗡鸣声在死寂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等待开机的蓝色光芒映在他深潭般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波澜。登录系统后,
陆凛点开了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文件夹图标,里面存放着一些他平时工作备份的文档资料。
他熟练地输入一串复杂的密码,
打开了一个加密的子文件夹——这是他和苏纭各自设置的“家庭共享云盘”。当初设置这个,
是为了方便分享彼此觉得有趣的照片或视频,存一些家庭账单的扫描件。苏纭嫌麻烦,
几乎没怎么上传过东西。陆凛也只是偶尔存几张自己拍的风景照。
他的手指在鼠标上停顿了零点几秒,然后精准地点击了“同步云端”的按钮。
进度条开始缓慢爬升。硬盘灯疯狂闪烁,发出细碎急促的“咔哒”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进度条终于跑满。陆凛点开云盘里属于苏纭的那个目录。里面果然还是老样子,空空如也。
但这只是表象。他调出系统隐藏文件显示,然后打开了文件资源管理器的高级搜索。
指尖在键盘上敲击,输入了最关键的日期范围——从今天傍晚六点,苏纭出门的时间点开始,
到刚才她进门的时间结束。搜索范围:苏纭名下的所有设备,
包括她那部用了三年的旧手机和去年陆凛给她换的新款平板。敲下回车键。
屏幕上出现一个旋转的沙漏光标。陆凛后背紧贴着椅背,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等待着。
书房里只剩下电脑风扇运转的轻微声响和他自己几乎凝滞的呼吸。沙漏消失。
搜索结果框弹出。只有孤零零的一个文件。格式是“.MOV”,一个视频文件。
文件名是一串系统自动生成的数字加字母的组合,毫无意义。但文件的创建时间,
清清楚楚显示着:7小时前。正是苏纭还在贺沉生日会上的时候。文件大小:4.7GB。
陆凛盯着那个文件名,眼神像淬了毒的冰。他移动鼠标指针,悬停在那个文件上,
食指微微弯曲,准备按下左键。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一下,又一下。就在这时,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苏纭站在门口,脸上泪痕未干,眼睛红肿得像桃子,
头发依旧凌乱。她换下了那身错扣纽扣的衬衫,裹着一件厚厚的居家睡袍,
整个人显得脆弱又茫然。“陆凛…”她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你…你还好吗?”她的目光扫过地上粉碎的相框和照片,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
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哀求。陆凛的动作停住。他没有回头,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给她。
他的视线依然牢牢锁在屏幕上那个4.7G的视频文件上,
冰冷的屏幕光反射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出去。”两个字,平直、冰冷,没有任何温度,
也没有一丝波澜。苏纭被他语气里的寒意冻得浑身一颤,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还想说什么。
但看着陆凛那如同磐石般冰冷僵硬的背影,看着他专注盯着电脑屏幕的侧脸,
她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咬着下唇,眼泪又无声地涌了出来。她慢慢退了出去,
轻轻地带上了书房的门。“咔哒。”门锁合拢的轻响。陆凛放在鼠标上的食指,
终于落了下去。屏幕一闪,播放器自动弹出。短暂的缓冲后,画面亮了起来。光线很暗,
晃动得厉害,明显是手机拍摄,视角也很低,像是被随手放在什么地方,
比如茶几或者矮柜上。背景是震耳欲聋的音乐,混杂着男男女女模糊的狂笑和尖叫,
正是KTV大包房那种氛围。镜头对着一个昏暗的角落。沙发上歪斜地躺着一个人,
长发散乱,正是苏纭。她醉得人事不省,脸颊酡红,眼睛紧闭着。她旁边坐着贺沉。
贺沉似乎也喝了不少,满脸通红,眼神亢奋而浑浊。他正侧着身,一只手撑着沙发靠背,
将苏纭半圈在自己的影子里。他低下头,嘴唇贴在她耳边,似乎在说着什么,
脸上挂着一种陆凛从未见过的、混杂着得意与贪婪的笑容。接着,贺沉的手动了起来。
他先是拨开苏纭脸颊边散落的头发,动作看似轻柔,指尖却带着一种黏腻的滑动。然后,
那只手顺着她的脸颊,缓缓地、带着明确目的性地向下滑去,抚摸过她纤细的脖颈,
停留在那里,指腹暧昧地摩挲着那块后来留下吻痕的皮肤。苏纭在睡梦中不舒服地蹙起眉头,
发出一声模糊的嘤咛,头无意识地往旁边偏了偏,试图躲开那骚扰的手。
贺沉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他脸上那种令人作呕的笑容放大了。他非但没有收手,
反而像是受到了某种鼓励,更加肆无忌惮。他俯下身,嘴唇重重地印在了苏纭光洁的脖颈上,
用力地***。一只手更是顺势探向了她胸前的衣襟。画面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镜头似乎被什么东西碰歪了,只能拍到沙发的一角和天花板上旋转的射灯光斑。几秒后,
镜头才被重新扶正,角度却更低了,画面更模糊,
只能看到贺沉半个后背和埋在苏纭颈窝里的动作。接着,是衣料被解开的声音,细微,
但在嘈杂的背景音中断断续续传来。然后是贺沉粗重的、带着满足的喘息,
和苏纭无意识的、带着浓浓醉意的哼声交织在一起…拍摄者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画面猛地翻转,对着天花板刺眼的射灯晃了一下,然后彻底黑了下去。视频结束。
屏幕暗下来,映出陆凛的脸。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暴怒,没有痛楚,没有扭曲。
只有一种极致的、冰冷的平静。像是火山喷发后凝固的岩浆,表面死寂,
内里蕴藏着足以毁灭一切的高温。他盯着暗下去的屏幕看了足有一分钟,然后伸出手,
起桌面上一个普通的塑料U盘——里面存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工作文件备份——**电脑接口。
鼠标轻点几下,将那个4.7G的、记录着背叛与龌龊的视频文件,拖曳进去,拷贝。
进度条再次缓慢地移动,蓝光平稳地向前推进。指示灯有节奏地闪烁。
陆凛静静地看着那闪烁的蓝光,像在看一场无声的祭奠。窗外,城市的灯火彻夜不息,
霓虹的光晕透过窗帘缝隙,在他冰冷的侧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第三章天刚蒙蒙亮,
一种冰冷的、钢铁般的灰白色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挤进来。客厅里一片死寂,
苏纭大概是哭累了,在沙发上沉沉睡去,发出轻微而不安稳的鼾声。
书房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陆凛走了出来,身上还是昨天那身衣服,
带着一夜未眠的褶皱和冰冷的夜气。他脸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乌青,
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亮,锐利得像刚磨好的刀锋,里面没有任何疲惫,
只有一种近乎非人的专注和冷静。他没有看沙发上的苏纭一眼,径直走向玄关。
脚步放得很轻,踩在木地板上几乎没有声音。他换上鞋,拉开大门。
清晨微凉的空气裹挟着城市苏醒前的尘嚣涌进来。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
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城市开始缓慢地***。陆凛开着车,汇入清晨稀疏的车流。
他开得很稳,速度不快不慢,精准地控制着每一次变道和转弯,仿佛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初升太阳苍白的光。陆凛直视着前方,
眼神没有任何焦点,脑子里像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计算机,
无数信息流在冷静地交汇、分析、筛选。贺沉。这个念头像一个冰冷的坐标,
牢牢钉在他的意识深处。那个在视频里带着贪婪笑容的男人,
那个他妻子口中所谓的“男闺蜜”。陆凛需要信息。关于贺沉的一切信息。
他必须了解他的猎物,精确地定位他的弱点,找到最致命、最不可挽回的打击点。
这不是一时冲动的报复,这是一场需要缜密规划的精准手术。车子驶入熟悉的公司地下车库。
停稳,熄火。陆凛没有立刻下车,他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
他需要一个绝对干净、无法追踪的联络渠道。最终,
面极其简洁、甚至有些简陋的社交APP——一个极其小众、以匿名性和私密性著称的平台。
他飞快地注册了一个新账号,ID是一串随机生成的数字和字母,头像空白。然后,
他点开了搜索栏,输入了一个名字:***。这个***,是陆凛公司后勤部一个不起眼的职员。
陆凛和他工作上几乎没交集,只是偶尔在楼道或茶水间碰到会点个头。但陆凛记得,
闲聊时听人提起过,***的老婆开了一家很小的宠物用品店,位置很偏,生意似乎不太好。
更重要的是,陆凛模糊地记得,有次无意中听到***在电话里跟人抱怨,
说老婆店里总被一些“同行”恶意刁难,提到了“宠物诊所”和“贺医生”这几个字眼。
陆凛打开匿名聊天框,输入:【你好。听说你太太在XX路开了家宠物店?】没有称呼,
没有寒暄,直奔主题。消息发出,如同石沉大海。陆凛并不着急,他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冷硬的唇角。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地下车库的声控灯因为长久的寂静而熄灭,周围陷入一片昏暗。半个小时后。
“嗡——”手机震动了一下。陆凛睁开眼,屏幕亮起。***(匿名):“你是?
”声音警惕而犹豫。陆凛(匿名):“一个想了解贺沉宠物诊所情况的人。
听说他对附近同行‘不太友好’?”他用了***老婆曾抱怨过的那个词。这次,
回复快了很多。***(匿名):“你打听他干嘛?那姓贺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文字里透着一股压抑的愤怒。陆凛(匿名):“只是好奇。他做了些什么?
”***(匿名):“仗着店大!整天挑刺!我老婆店里新进了一批货,
他就到处跟人说质量有问题,是国产垃圾!MD,他店里卖的那些进口货,包装是漂亮,
谁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东西!”显然憋了很久,怨气汹涌。***(匿名):“还有!
他诊所的护士,以前有个小姑娘在我老婆店里做过**,后来受不了姓贺的骚扰,辞职了!
那**手脚不干净!那小姑娘吓得换了城市!操!”这条信息,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柴。
陆凛(匿名):“骚扰?有证据吗?”他追问,指尖在屏幕上悬停。
***(匿名):“小姑娘当时录音了!录到那**说下流话!后来怕事,自己删了,
但跟我老婆哭诉过!姓贺的就是个披着人皮的垃圾!表面装得人模狗样,背地里恶心透了!
”字里行间是咬牙切齿的恨意。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这是一条极其重要的线索。
陆凛(匿名):“明白了。谢谢。”他结束了对话,毫不犹豫地删除了整个聊天记录,
退出APP,卸载。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停顿。他推开车门下车。
地下车库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他走进电梯,按下楼层。电梯上行时狭小空间里的嗡嗡声,
像极了昨夜电脑拷贝文件时硬盘的嗡鸣。回到自己的格子间,
陆凛没有立刻投入到日常的工作中去。他打开浏览器,
搜索栏输入:“城市宠物诊所消防检查要求”。页面弹出大量信息。
陆凛的目光如鹰隼般精准地扫过,一条条过滤。“宠物诊所消防通道宽度不得低于1.2米,
必须保持24小时畅通无杂物。”“禁止在消防通道、安全出口处堆放任何物品,
、饲料、医疗废弃物……”“储存易燃易爆物品(如酒精、麻醉剂等)必须使用独立防火柜,
并远离火源及热源……”“灭火器需按规定数量、种类配备,定期检查,确保有效期内。
”“消防栓前严禁堆放任何阻碍物……”冰冷的条款,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性。
陆凛的脑海里,浮现出贺沉那家位于老商业街二楼的“爱宠之家”宠物诊所。他去过一次,
是陪苏纭送她养的那只病恹恹的布偶猫去打疫苗。那时他只是个等待的陪客,现在,
他成了一个冷静的勘探者。他记得诊所面积不大,装修倒是挺新潮。
进门右边是诊疗区和手术室,左边是一排寄养笼。
但那条狭窄的走廊……通往后面据说存放物品和员工休息区的走廊尽头,有一扇安全门。
当时那扇门好像半开着?旁边是不是堆着几个大号、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好像是……狗粮?
或者是猫砂?还有几摞摞得很高的纸箱子?记忆被唤醒,细节一点点清晰起来。
当时灯光昏暗,他匆匆一瞥,没太在意。现在回想,那些东西,
就堆在那条宽度绝对不超过一米二的走廊尽头,紧挨着那扇绿色的安全出口门。
那扇门是紧闭着的,还是被什么东西顶住了?似乎……是关着的?
门把手前面似乎也堵着东西?陆凛的指尖在办公桌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发出细微的声响。
很好。这几乎是他能想到的,最直接、最现实、也最难被贺沉辩解的突破口。
一场精心准备的消防检查,足以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但这还不够。
他想到了***的话:“骚扰女护士…录音…”陆凛打开电脑上的绘图软件。他擅长这个。
空白的画布上,他冷静地、一笔一画地构建着一个虚拟的“受害女性”形象。
他不需要知道那个辞职护士的真实名字,他只需要一个承载愤怒的“角色”。
【XX宠物诊所贺沉医生,利用职务之便,长期对女员工进行言语骚扰和肢体挑逗,
行为令人发指!他多次以工作检查为由,强迫女员工单独进入其办公室,言语猥亵,
甚至动手动脚!本人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诊所管理层对此不闻不问,包庇纵容!
恳请相关部门彻查!还受害者一个公道!】措辞激烈,充满愤怒和指控,
但并没有指认具体的受害者姓名,只聚焦在贺沉这个**本身。
这是给相关部门的一份“举报信”,更是在网络上掀起波澜的“炸弹”引信。他在文档底部,
郑重地敲下:“一个有良知的宠物行业从业者”。然后,他将这份文档保存、加密。
做完这一切,陆凛拿起桌上的座机,拨通了公司内线,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缓:“王主任,
下午的预算报表还有两个地方需要跟您当面确认一下……”他将自己重新嵌入工作的齿轮中,
表情平静,眼神专注,仿佛刚才那一切冷酷的策划从未发生过。只有桌面上,
那支被他握得温热的笔,在报表上留下的字迹,带着一种超越往常的、凌厉的力道。
第四章城市在午后慵懒的阳光下显得有点迟钝。陆凛开车驶过熟悉的街道,
在一个远离他家和公司、没有监控探头的僻静邮局门口停下。他下车,走进邮局。
里面没什么人,柜台后面坐着个昏昏欲睡的中年男人。
陆凛买了一个最普通的白色信封和一张邮票。他走到公共书写台前,那里光线昏暗,
角落堆着些杂物。他拿出那份打印好的、指控贺沉***的匿名举报信,没有抬头,
动作麻利地折叠好,塞进信封。收件人栏,
他工整地写下:“市卫生监督所/市宠物诊疗行业协会负责人收”。
没有写具体人名。地址也只写了所在区的邮政信箱号,这是他早上特意查好的。贴好邮票,
他将信封投入那个绿色的大邮筒。金属投递口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在安静的邮局里显得格外清晰。陆凛转身离开,整个过程没有超过五分钟。走出邮局大门时,
刺目的阳光让他微微眯了一下眼。他坐回车里,没有立刻启动。拿出手机,
点开那个需要翻墙才能访问的国际匿名论坛。这里鱼龙混杂,
充斥着各种语言、各种目的的信息流,正适合他需要的“干净”渠道。
他熟练地注册了一个新ID,IP地址显示在遥远的南半球某岛屿。然后,
他新建了一个帖子。标题很直接:【某市XX区“爱宠之家”宠物诊所贺医生,衣冠禽兽,
骚扰女员工!有图有真相!
】标题里特意加上了“XX区”和“爱宠之家”这两个精准定位词。正文,
他将那份举报信的电子版内容一字不落地粘贴上去。在末尾,
他加了一句极具煽动性的话:“这种败类不配行医!请让更多人看到!保护我们的姐妹!
”发布。帖子沉寂了几分钟。陆凛手指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很快,
帖子下方出现了第一个回复:“**?又是这种垃圾?”第二个:“有图?图呢?
无图无真相啊楼主!”第三个:“宠物诊所?XX路那家?看着挺高大上的,
老板这么恶心?”质疑和好奇开始发酵。陆凛没有回复任何评论。他退出了论坛,
清理掉所有访问痕迹。网络世界的火种已经丢下,它能烧多大,能引来多少风浪,需要时间。
做完这一切,陆凛开车来到“爱宠之家”诊所所在的那条老商业街附近。
他把车停在斜对面一个不起眼的临时停车位上,熄了火,摇下车窗。从这里,
正好能清晰地看到诊所临街的玻璃门和二楼的部分窗户。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
诊所门口挂着“营业中”的牌子。时间指向下午两点刚过。陆凛拿出手机,调出拨号界面。
他没有犹豫,直接输入了一个号码——市消防支队专门公布的火灾隐患举报热线。
电话很快被接通。“您好,这里是火灾隐患举报热线。”一个公式化的女声传来。
陆凛的声音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无瓜葛的事实:“你好。
我要实名举报XX区XX路XX号二楼,‘爱宠之家’宠物诊所存在重大火灾安全隐患。
”他特意加重了“实名”两个字,
清晰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这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必须让对方重视。
他赌的是举报核查的流程中,他的实名信息会被保密。“请具体描述您发现的安全隐患。
”接线员的声音严肃起来。“第一,该诊所唯一的安全出口通道——就是他们后门那条走廊,
宽度目测不到一米,严重低于标准。通道内长期堆放大量易燃物品,
包括几十公斤装的宠物粮袋和大量纸质宠物用品包装箱,完全堵塞了通道。
安全出口的门也被杂物顶住,无***常开启。”“第二,
诊所内大量使用酒精、麻醉剂等易燃易爆化学品,但储存极其不规范。
我看到过装有酒精的塑料桶就随意放在靠近电源插座和电热水壶的柜子上,
没有任何防火隔离措施。这非常危险。”陆凛的语速不快,每一个细节描述都清晰而具体,
带着不容置疑的观察力:“你们可以直接去现场核查。尤其是安全通道那里,情况非常严重,
一旦发生火情,后果不堪设想。”“好的,陆先生,感谢您的举报。
您提供的信息我们已详细记录,会尽快安排工作人员进行现场核查。
”接线员的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郑重。“谢谢。”陆凛挂了电话。他坐在车里,点了一支烟。
烟雾在封闭的车厢里缭绕,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眯着眼,透过烟雾和车窗,
静静地看着斜对面那家装修精致的宠物诊所。玻璃门开合,偶尔有牵着猫狗的主人进出。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两辆车身印着“消防救援”字样的白色SUV,闪烁着红蓝警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