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志平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搓了搓。
“江河,你这是……怎么了?没睡好?”他试图打个圆场。
我没理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目光扫过刚才那些起哄的工友。
那些人被我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纷纷低下头,不敢与我对视。
我走到我的工位上,放下饭盒,开始换工作服,整个过程,没再看林志平一眼。
无视,是最大的蔑视。
林志平被晾在那里,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精彩纷呈。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冷遇?
在厂里,尤其是在我们这些年轻工人里,他向来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家在城里,父母是双职工,自己又会来事,能说会道,跟车间几个小组长关系都很好。
而我,不过是个从乡下来的穷小子,除了技术好一点,一无是处。
所有人都觉得,我能娶到许晚晴,是高攀了。
也觉得,我的一切,都该对许晚晴和她背后的林志平感恩戴德。
“江河,你什么态度!”一个跟林志平关系好的刺头忍不住了,站出来指着我,“志平哥跟你说话呢,你耳朵聋了?”
我慢条斯理地扣好最后一个扣子,这才抬起眼皮,看向那个叫刘伟的家伙。
“我的态度,取决于对方是什么东西。”我淡淡地说道,“跟人,我自然说人话。”
“你!”刘伟气得脸都涨红了,“你说谁不是东西!”
“谁应,就说谁。”
“**你……”刘伟骂着就要冲上来。
林志平一把拉住了他,脸上重新挤出“和善”的笑容。
“好了好了,刘伟,少说两句。江河估计是昨天跟晚晴闹别扭了,心情不好,大家理解一下。”
他这话说得,看似在为我解围,实则是在火上浇油。
果然,周围的人立刻露出了然的表情。
“嗨,我就说嘛,肯定是为了房子的事。”
“还能有啥事,两口子过日子,不就那点事嘛。”
“江河也是,晚晴那么好的媳妇,让着点怎么了?一套房子而已,至于吗?”
听着这些议论,林志平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让所有人都觉得,我江河小气、偏执、不知好歹,而他林志平,大度、善良、受了委屈还替别人着想。
上辈子,我就是这样一步步被他们孤立,被他们钉在耻辱柱上的。
我看着林志平那张虚伪的脸,心中冷笑。
“林志平。”我突然开口叫他。
他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我会主动跟他说话。
“怎么了,江河?”
我走到他面前,目光直视着他的眼睛。
“听说,你要拿我的房子去结婚?”
我的声音不大,但整个车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竖起耳朵听着。
林志平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点头道:“是啊,这事……晚晴没跟你说吗?我已经跟我们家那位说好了,等拿到房就……”
“谁说我要把房子给你了?”我直接打断了他。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林志平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嘴巴张了张,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一字一顿,确保每个人都能听见,“那套房子,是厂里分给我的,是我的。我没有同意,也没有打算,要让给任何人。”
“至于你要结婚,那是你的事。有本事,自己去挣一套房子,别像个没断奶的娃娃,惦记别人的东西。”
我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林志平的脸上。
整个车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我的话给震住了。
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见了林志平恨不得喊哥的江河吗?
这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林志平的脸,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简直像是开了染坊,五颜六色。
他嘴唇哆嗦着,指着我:“江河,你……你不能这样!你答应过晚晴的!”
“我答应过她什么?”我反问,“我答应过她,要像个傻子一样,把自己的家当双手奉上,让你去娶别的女人吗?”
“我告诉你,林志平,以前是我傻,现在我醒了。”
“我的东西,谁也别想抢走。谁敢伸手,我就剁了谁的爪子!”
我最后那句话,说得杀气腾腾。
连我自己都惊讶,原来我也可以有这么强的气势。
这是上辈子被压抑了三十年的怨气和不甘,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出来。
林志平被我吓得后退了一步,眼神里满是惊恐和慌乱。
他怕了。
就在这时,车间主任走了进来。
“吵什么吵!都不用干活了是不是!”
看到主任来了,林志平像是找到了救星,立刻跑了过去。
“王主任,您来得正好!您快管管江河!他……他简直是无理取闹!”
王主任皱着眉,看向我:“江河,怎么回事?”
王主任是个实在人,技术出身,平时最看重的就是工作能力。
我因为技术过硬,又是厂里最年轻的八级钳工,他一直很器重我。
我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说道:“王主任,没什么事。就是有些人,对我分到的房子有点想法,我跟他解释一下,这房子是我的,谁也拿不走。”
我的话简单明了,却把事情的性质定了性。
这是私人纠纷,而且是别人惦记我的东西。
王主任听了,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林志平,又看了看我,心里大概明白了七八分。
厂里这点风言风语,他不可能没听说过。
“房子的事,是厂党委和工会研究决定的,分给了谁就是谁的。任何人不得有异议!”王主任的声音严厉起来,“林志平,管好你自己的事,别一天到晚想些有的没的!”
“还有你们!”他扫视了一圈看热闹的工人,“谁再敢在车间里嚼舌根,扰乱生产秩序,这个月的奖金就别想要了!”
众人顿时作鸟兽散。
林志平站在原地,脸色比死人还难看。
王主任这是在公开敲打他,给他没脸。
他怨毒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我毫不在意地迎上他的目光。
这才只是个开始。
好戏,还在后头呢。
我没再理会他,直接去了厂部办公室。
我要趁热打铁,把房子的手续彻底办下来。
负责分房的是工会的李干事,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
上辈子,就是她催着我,让我赶紧把**协议签了。
我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她正在织毛衣。
看到我,她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不咸不淡地问:“什么事?”
“李干事,我来办分房手续。”
她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抬起头,推了推眼镜。
“哦,是江河啊。**协议带来了吗?签好字,我好给你办。”
她显然已经认定了,我会把房子让出去。
我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大前门”,放在她桌上。
“李干事,您误会了。我不是来办**的,我是来领钥匙的。”
李干事看着桌上的烟,又看了看我,愣住了。
“领钥匙?你不让了?”
“不让了。”我言简意赅。
李干事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她把那包烟推了回来,语气也冷了三分。
“江河,你这可有点不地道了啊。昨天你爱人许晚晴还专门来找过我,说你们商量好了,要把房子让给林志平。怎么今天就变卦了?”
“年轻人,说话要算话,不能出尔反尔。”
我心里冷笑。
这李干事和林志平家是亲戚,上辈子没少帮着他说话。
“李干事,夫妻俩商量事,有点不同意见,改主意了,不是很正常吗?”
“再说了,这房子是厂里奖励给我个人的,我有完全的处置权。让,是情分。不让,是本分。”
“按规定,我今天就可以来办手续领钥匙,对吧?”
我把“规定”两个字,咬得很重。
李干事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当然知道规定是这样。
但是她已经跟林志平那边打了包票,说事情办妥了。
现在我突然变卦,让她怎么交代?
她沉着脸,从抽屉里翻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拿出一串钥匙和几张表格。
“填表,签字,按手印。”她把东西摔在桌上,没好气地说。
我拿起表格,看都没看,就开始飞快地填写起来。
就在我即将写完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了。
许晚晴和她妈,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不能签!”
丈母娘一把抢过我手里的笔,狠狠地摔在地上。
“江河,你这个畜生!你真要逼死我们娘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