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五十五分,我走进了会议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CBD景象,阳光将室内的长方形会议桌照得锃亮。
总监王总已经坐在了主位上,脸色严肃,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他看到我,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眼神复杂。
我没有说话,平静地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打开了我的笔记本电脑。
很快,张浩也来了。
他推门而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甚至还冲我挑了挑眉,仿佛我是来接受他审判的。
他大喇喇地在王总身边坐下,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总监,林哥,都到齐了哈。”他清了清嗓子,抢先开了口。
“总监,今天把您也叫来,真是不好意思。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但我觉得有必要说清楚。我不是计较这点钱,四万块,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我垫了也就垫了。”
他顿了顿,看向我,语气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教导”。
“但是林哥,作为公司的老员工,项目经理,您昨晚的做法,实在太影响部门团结了。说好了请客,招呼不打一声就跑了,把一桌子人晾在那儿,让新同事怎么看?这以后团队还怎么带?”
他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放在了“维护团队团结”的道德高地上,而我,则成了那个“破坏规矩”、“没有担当”的害群之马。
好一招恶人先告状。
王总的目光转向我,眉头皱得更紧了。
“林舟,你怎么说?”
我没有急着反驳,只是点点头,将笔记本电脑连接上投影仪。
“总监,首先,我为我昨晚的不告而别,再次表示歉意。”我看着王总,语气诚恳,“但之所以我会中途离开,是因为这场‘部门小聚’的性质,从一开始就发生了变化。”
说着,我按下了鼠标。
投影幕布上,清晰地出现了我们部门五人小群的聊天记录截图。
我发的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
“今晚东来顺涮肉,我做东,大家小聚一下,把手头这个项目完美收个尾。就我们五个,不带家属哈。”
我用红色方框,把“我们五个”这四个字圈了出来。
“总监,这是我发起的聚餐邀请,范围,是我们项目的五位核心成员。这,才是我请客的初衷和对象。”
张浩的脸色瞬间变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复了那副无所谓的样子。
“嗨,林哥,你这就没意思了。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嘛,我那几个哥们正好在附近,就叫过来一起热闹热闹。出来玩,人多才好玩嘛,你也太计较了。”
“计较?”我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泛起冷意。
我没有理会他的插话,按下了遥控器的下一个按钮。
“其次,关于消费。这场聚会的主导者,以及高额消费的决策者,似乎也并不是我。”
幕布上的画面一转,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是餐厅包厢的监控录像。
视频是经过我快进剪辑的,清晰地记录了几个关键节点。
画面里,我正在和另外两个同事讨论着项目收尾的事情,而另一边,张浩正像个主人一样,热情地招呼着他那八个打扮得流里流气、我一个都不认识的“朋友”。
他拿起菜单,大手一挥,对着服务员说:“别小气,这几样硬菜,什么澳洲龙虾、帝王蟹,都给我上了!”
接着,他翻到酒水页,手指重重地点在上面。
“再来三瓶这个,飞天茅台!”
服务员似乎有些犹豫,探头过来想跟我确认。
张浩不耐烦地摆摆手,指了指远处的我,声音不大,但监控录音收得一清二楚。
“记我那位同事账上就行,就那位,穿白色衬衫的林经理。”
“出了问题,我担着!”
画面清晰,声音清楚,每一个细节都无可辩驳。
我按下暂停键,视频定格在张浩那张意气风发的脸上。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我能清晰地听到张浩急促起来的呼吸声。
总监王总的脸色,已经从严肃变成了铁青。他看向张浩的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我转过头,看着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的张浩,平静地,一字一顿地问道:
“总监,我请的是部门同事,吃的是家常便饭的涮羊肉。但这笔四万一千八百八十八的账单里,有多少是我应该承担的?又有多少,是张浩先生和他那八位‘朋友’的?”
我停顿了一下,目光直视着张浩已经开始冒汗的额头。
“现在,我想再问一遍。”
“这究竟是谁,在‘玩不起’?”
那一瞬间,我看到张浩的眼神里,除了震惊和慌乱,还有彻骨的怨毒。
他知道,他输了第一局。
但他不知道,这仅仅只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