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姐凤芝大婚当晚,全村人都听到了她那凄厉到非人的惨叫。
人们冲进新房,只见她全身皮肤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幅用她血肉绣成的《百鬼夜行图》,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破皮而出。
而在那面梳妆镜里,映出的不是任何人的脸,而是我,林晚,穿着三年前那身湿透的红嫁衣,对着镜外所有人,咧嘴一笑。
唢呐声是从傍晚开始响起的,吹的是《百鸟朝凤》,欢快的调子在山谷里回荡,惊起一群栖息的乌鸦。
林家坳今天有喜事——村里最负盛名的阴绣传人,林凤芝,要出嫁了。
新郎是镇上纺织厂厂长的独子,聘礼足足拉了三马车,其中一匹苏绣鸳鸯锦,据说价值堪比黄金。村里人都说,这是林家坳几十年来最风光的一场婚事。
“凤芝这孩子,真是给咱们村长脸啊!”祠堂前,几个老人抽着旱烟,眯着眼看向村东头张灯结彩的林家大院。
“那可不,自从三年前她继承了阴绣手艺,咱们村的绣品在省城都出了名,订单接到手软。”
“要我说,还是族长有远见,当年力排众议让凤芝学了阴绣,不然这手艺真要失传了...”
提到“当年”,几人突然噤声,不约而同地望向村西头那口被封起来的古井,井口的石板已经斑驳,却依然能看出上面密密麻麻贴着的符咒。
一阵阴风吹过,井边的老槐树哗哗作响,几片枯叶打着旋落在井口,像是谁在轻轻叹息。
“晦气!”一个老人狠狠啐了一口,“今天大好日子,别提那些陈年旧事。”
众人连连称是,忙扯开话题,又说起凤芝的嫁妆如何丰厚,新郎家如何气派。只是那唢呐声,不知何时变了调,欢快的《百鸟朝凤》里,似乎夹杂了若有若无的哭泣声。
林家院内,红绸高挂,宾客满堂。
新娘林凤芝端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凤冠霞帔的自己,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她伸手轻抚头上那支纯金打造的凤钗,这是族长特意请城里金匠打造的,上面镶嵌着一颗罕见的南洋珍珠。
“凤芝,吉时快到了,准备准备吧。”母亲推门进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
“娘,您看我这身打扮,比当年林晚那身破嫁衣如何?”凤芝突然问道。
母亲脸色骤变,慌忙捂住她的嘴:“我的小祖宗!今天什么日子,提那个晦气东西做什么!她一个河伯不要的贱婢,也配跟你比?”
凤芝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也是,她一个祭品,哪配跟我这个明媒正娶的比。”
母亲赶紧从怀中掏出一个护身符塞进她手里:“拿着这个,是族长特意从青云观求来的,保平安。”
凤芝接过护身符,触手生凉,上面用朱砂画着复杂的符文。她本想说什么,外面突然鞭炮齐鸣,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门口。
“来了来了!快盖盖头!”母亲手忙脚乱地帮她整理妆容,将绣着鸳鸯的红盖头轻轻放下。
在众人的簇拥下,凤芝一步步走向花轿。经过院子中央那口用来养锦鲤的大水缸时,她无意中瞥了一眼水面,突然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怎么了?”伴娘赶紧扶住她。
“没、没什么。”凤芝稳住心神,刚才那一瞬间,她好像在水面倒影里看到了另一张脸——一张湿漉漉的、苍白的脸,正对着她笑。
一定是太紧张了,她告诉自己。
花轿起驾,唢呐再次响起,欢快的调子掩盖了村西头古井里传来的细微水声。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拜天地,敬高堂,一切如仪。宴席上,推杯换盏,热闹非凡。族长林永福满面红光,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恭贺。
“林家坳有林族长这样的当家人,何愁不兴旺啊!”
“凤芝这丫头真是争气,阴绣手艺越发精湛了,听说上月绣的那幅《百子千孙图》,在省城卖了这个数!”一个商人伸出五根手指。
林永福捋着胡须,笑得见牙不见眼:“过奖过奖,都是祖宗庇佑。”
酒过三巡,新郎已经有些醉了,被几个年轻人簇拥着往新房走去。按照习俗,他们要闹洞房。
“诸位诸位!”林永福站起身,声音洪亮,“年轻人闹一闹是应该的,但别太过分,春宵一刻值千金嘛!”
众人哄笑起来,气氛更加热烈。
谁也没有注意到,村西头古井上的符咒,正在一片片脱落。井水不知何时已经漫出井口,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
新房内,红烛高燃,香气氤氲。
凤芝端坐在床沿,听着门外越来越近的喧闹声,手心微微出汗。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护身符,冰凉的触感让她安心不少。
“新娘子!我们来啦!”门被猛地推开,一群醉醺醺的年轻人涌了进来,为首的是新郎的表弟,手里还拎着半壶酒。
“按照规矩,新娘子得跟我们每人喝一杯!”他摇晃着走到凤芝面前,伸手就要掀盖头。
凤芝下意识地往后一躲,那人扑了个空,踉跄着撞到了梳妆台。
“嘿,还不让看?我偏要看!”他借着酒劲,再次扑上来。
就在这时,屋内的红烛突然齐齐闪烁,火光由暖黄变成了诡异的幽蓝色。
“怎么回事?”有人疑惑地问。
一阵阴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将新房的门窗砰地一声全部关上。房间内的温度骤然下降,呵气成霜。
“好冷啊...”一个年轻人抱紧双臂,酒醒了大半。
梳妆台前的铜镜里,原本应该映出新房内的景象,此刻却弥漫着一股黑气。那黑气越来越浓,渐渐凝聚成一个人形。
“那、那是什么?”有人指着镜子,声音颤抖。
镜中的影像逐渐清晰——一个穿着湿透红嫁衣的女子,正坐在梳妆台前,对镜梳头。她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水珠顺着苍白的皮肤滑落,在镜面上留下一道道水痕。
“啊!!!”不知是谁先尖叫起来,众人顿时乱作一团。
凤芝猛地扯下盖头,看向镜子。当看清镜中那张脸时,她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林...林晚...”她哆哆嗦嗦地叫出那个禁忌的名字。
镜中的女子缓缓转过头,对着凤芝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她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惨白。
“堂姐,”一个空灵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仿佛来自很深的水底,“恭喜大婚。”
凤芝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逃跑,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镜中的林晚缓缓站起身,湿漉漉的红嫁衣滴着水,在镜面上晕开一片血红。她伸出苍白的手,指尖轻轻点在镜面上。
“还记得三年前,你们对我做的事吗?”
随着她的话语,新房内的红绸突然开始褪色,从鲜艳的红色变成了丧事用的惨白。喜字剪纸纷纷脱落,在空中化作纸钱飘散。
“鬼!有鬼啊!”闹洞房的人们疯了一样冲向房门,却发现门纹丝不动,如同焊死一般。
镜中的林晚轻轻一挥手,新房内的所有人都被无形的力量定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恐怖的一幕。
“堂姐不是最喜欢阴绣吗?”林晚的声音带着笑意,却冰冷刺骨,“今晚,我送你一份新婚大礼。”
凤芝感到一阵剧痛从背部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剥离她的皮肤。她想要挣扎,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凤芝的皮肤开始从身体上剥离,如同脱下一件衣服。但诡异的是,没有一滴血流出来,剥离的皮肤完整地悬浮在半空中,发出淡淡的荧光。
而失去了皮肤的凤芝,并没有立刻死去。她还能思考,能感受,能看清每个人惊恐的表情。她的肌肉组织和血管**在外,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悬浮在空中的皮肤开始发生变化,上面浮现出精细的图案——百鬼夜行,魑魅魍魉,每一个鬼怪都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从皮肤上挣脱出来。这是一幅用活人皮绣制的《百鬼夜行图》,精美绝伦,却令人毛骨悚然。
“喜欢吗?”林晚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在极致的痛苦和恐惧中,凤芝的瞳孔逐渐放大,最终停止了呼吸。
直到这时,定身术才解除。众人连滚带爬地冲出新房,嘶吼声划破了夜空。
“死人啦!凤芝死啦!”
“林晚回来了!她回来报仇了!”
林永福带着人赶到时,新房内的景象让这个见多识广的族长也倒吸一口凉气。
凤芝的尸体躺在床上,全身皮肤不翼而飞,血肉模糊的身体与精美的婚床形成骇人的对比。而在床上方,悬浮着一幅用人皮绣制的《百鬼夜行图》,上面的鬼怪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扑出来。
最令人胆寒的是,那面梳妆镜里,依然坐着那个穿着湿透红嫁衣的身影。她手中拿着一根绣花针,针上穿着血红的线,正一针一线地绣着什么。
当林永福看向镜子时,镜中的林晚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
“大伯,”她的声音透过镜面传来,清晰得令人发毛,“别急,很快就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