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天收摊特别晚。路灯接触不良，滋啦滋啦响。我推着烤红薯的小车，拐进回家那条黑巷子。
巷子尽头，垃圾桶旁边，有东西在动。一团黑乎乎的影子。我走近两步。不是野猫野狗。
是个裹在脏兮兮毯子里的孩子。一动不动。我蹲下，小心掀开毯子一角。
路灯的光刚好闪了一下。照见一张小脸。惨白。嘴唇发紫。呼吸微弱得快没了。
旁边垃圾馊味刺鼻。这孩子躺在这多久了？谁干的？我犹豫了三秒。管他呢。先弄回去。
冻死了算谁的？总不能看着咽气。我脱下自己的旧棉袄，裹紧他，抱起来。轻得吓人。
像抱着一捆干柴。家里就一间屋。炉子还有点火。我把他放我那张嘎吱响的木板床上。
用热水擦了擦他的脸和手。小脸擦干净了，挺俊。就是没点活气。我翻箱倒柜，
找出半包以前感冒剩下的冲剂。兑了温水，一点点撬开他的嘴，灌进去。灌一点，流一点。
折腾了半宿。炉火噼啪响。我趴在床边，眼皮打架。迷糊中，感觉一只冰凉的小手，
碰了碰我的手指头。我猛地惊醒。天蒙蒙亮。床上那孩子，睁着眼。眼珠子黑得像深潭。
静静地看着我。没说话。也不哭。“醒了？”我嗓子有点哑，“饿不？”他眨了下眼。
算回应。我去厨房，翻出半碗昨晚剩的小米粥。热了热。端过来。他靠着床头坐起来，
自己拿着勺子，小口小口喝。动作很稳。一点不像刚捡回来快断气的样子。“叫什么名儿？
”我问。他摇摇头。“家在哪？”又摇头。“谁把你扔那儿的？”还是摇头。“哑巴？
”我皱眉。他放下勺子，看着我。“秦无涯。”声音细细的，有点哑。名字倒挺大气。
“行吧，无涯。”我收拾碗勺，“先住这儿。”总不能扔出去。我秦小红，光棍一条。
卖烤红薯糊口。现在，屋里多了张小嘴。日子更紧巴。早上出摊前。
我把昨天剩的两个红薯烤热了，塞他手里。“在家待着，别乱跑。”他抱着温热的红薯，
点头。眼神安静。我推着小车出去。心里嘀咕。这孩子，太安静了。不像普通小孩。
一连几天。他真就待在我那破屋里。不出门。不闹腾。我回来，炉子上温着热水。
屋里收拾得比我弄的还整齐。破窗台上，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几个空罐头瓶。
插着几根绿油油的野草。居然还挺顺眼。这天收摊早。天还没黑透。我买了点便宜的挂面。
想着回去煮碗清汤面。加个蛋。算开荤。推开吱呀响的破木门。屋里没点灯。有点暗。
秦无涯坐在小板凳上。背对着门。他面前，我那台老掉牙的旧收音机，正滋啦滋啦响。
没插电。电池早被我抠了。“无涯？”我叫了一声。他没回头。收音机滋啦声突然停了。
一个断断续续，
像是**扰的男声冒出来：“……重复……坐标……东区……废弃……”声音很模糊。
带着电流杂音。秦无涯抬起小手，在那破收音机满是灰尘的外壳上，轻轻点了一下。
滋啦——声音又变了。
成一个有点尖的女声：“……确认目标最后一次出现……疑似携带……”秦无涯又点了一下。
滋啦。变成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慢悠悠：“……老张头家的羊，
昨儿下崽子了……”我手里的挂面袋子，“啪嗒”掉地上。秦无涯转过头。
黑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看着我。“吵到你了？”他问。那语气。
平静得像在问我“吃饭了没”。我盯着那台没电池的收音机。它自己安静了。
像个普通的破盒子。“你……弄的？”我嗓子发干。秦无涯点点头。“它里面，有声音。
”他指着收音机，“很多声音。乱。”他顿了顿，补充一句。“我能听见。
”我倒抽一口凉气。几步过去，抓起收音机。翻过来。电池仓空空如也。我像被烫到一样，
把收音机丢回桌上。“还能听见什么？”我盯着他。他侧着头。像是在听什么。“巷子口，
”他说，“卖馒头的王奶奶，在骂她孙子。”“楼上的李叔，在打呼噜。”“街对面小卖部，
”他微微皱眉，“电视机在唱歌，难听。”我住的地方，隔音差。能听到点邻居动静。
但巷子口？街对面？这距离……“还有，”秦无涯的小脸没什么表情，“两个心跳声。
在楼下。停了很久了。”我的心，猛地一沉。楼下？那是我堆杂物的地方。平时没人去。
“什么心跳声？”我压低声音。“像猫。”他说，“但比猫重。在…那个绿色的铁柜子后面。
”我冲到窗边，小心往下瞄。昏黄的路灯光。杂物堆里，那个废弃的绿色配电柜后面。
似乎……真有东西动了一下。两个人影！缩在那里！我一把拉上破窗帘。后背发凉。
有人盯上我们了？什么时候的事？因为秦无涯？我冲到床边，把塞在床底下的旧背包扯出来。
胡乱往里塞了几件衣服。还有我藏在枕头缝里那点可怜的钱。“走！”我拉起秦无涯的手。
冰凉。他任由我拉着。没问为什么。眼神还是那样安静。好像早就知道。我抱着他。
没走大门。太显眼。我住的是一楼。后面有个小院。院墙塌了半截。我抱着他，
从塌掉的地方钻出去。外面是另一条更窄、更黑的巷子。我把他放下。“跟紧我。
”我喘着气。他点头。小手紧紧抓住我的衣角。我们像两只老鼠。在迷宫般的小巷子里钻。
七拐八绕。不敢走大路。秦无涯很安静。脚步很轻。跑起来一点声音没有。
甚至有点……太快了？他完全跟得上我的步子。甚至有点轻松。我顾不上想。
心跳得快要蹦出来。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到一个废弃的小公园。早没人管了。荒草丛生。
有个破亭子。我拉着他钻进去。两人靠着冰冷的柱子喘气。“他们是谁？”秦无涯问。
声音很稳。一点不像刚经历狂奔。“不知道。”我摇头。可能是冲他来的。
他那“听见”声音的本事。太邪门。“为什么追我们？”他又问。“因为你特殊。
”我看着他黑沉沉的眼睛，“无涯，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谁把你扔在那儿的？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旧球鞋。那是我从旧货市场淘来的。“不记得了。
”他声音低下去。“只记得……很黑。很吵。然后……安静了。”他抬起头。“再后来，
就看见你了。”亭子外。夜风吹过荒草。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有人在低语。
秦无涯忽然侧过头。“他们来了。”他说。我浑身汗毛倒竖。“在哪？”“三个方向。
”他小脸绷紧了，“左边两个。右边一个。后面……也有声音，很远，像汽车。”这么快！
我拉起他。“这边！”我们冲出亭子。一头扎进更深的荒草丛里。草很高。没过腰。
拼命往前跑。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踩断枯枝的声音。还有压低的呼喝：“分头找！
那小子跑不远！”“仔细点！上头说了，活的！”声音越来越近。我心脏狂跳。肺像要炸开。
秦无涯突然拽了我一下。“停！”我猛地刹住脚。差点摔倒。“怎么了？
”他指着前面黑黢黢的草丛。“前面…不对。”“什么不对？”“草下面，
”他小脸在月光下显得更白，“是空的。”空的？我弯腰，捡起一块石头。
用力朝前面那片看着很正常的草地扔过去。噗通。石头砸下去。不是落地的声音。
是落水的声音！那片“草地”，是个被厚厚浮萍和水草盖住的臭水塘！我惊出一身冷汗。
要不是无涯……“走这边！”我拉着他转向旁边。刚跑出几步。“站住！”一声厉喝。
左边草丛里。猛地蹿出一个人影！戴着黑口罩。
手里拿着个黑乎乎、像电筒又不是电筒的东西。对准我们。“别动！
”我下意识把秦无涯往身后一挡。那人手里那东西，“滋”地一声轻响。
一道细细的蓝光***！打在我旁边的草叶上。草叶瞬间焦黑一片。带着一股怪味。
我头皮发麻。什么东西！“不想吃苦头，就把那孩子交出来！”口罩男逼近一步。声音冰冷。
秦无涯从我身后探出小脑袋。黑眼睛盯着那个人。忽然说：“你的心跳，很快。
”口罩男一愣。“什么？”“你在害怕。”秦无涯的声音很清晰，“你后面的人，更害怕。
”口罩男下意识想回头。就在这一瞬间！秦无涯猛地抬手。指向口罩男身后那片更深的黑暗。
“看！那是什么！”他声音拔高。几乎是同时。他另一只小手，用力在我背上推了一把。
力气大得惊人！我一个踉跄。朝旁边扑倒。“砰！”一声闷响。不是枪。
像是重物砸在肉上的声音。还有一声压抑的痛哼。我扑在草丛里。回头一看。那个口罩男。
倒在地上。昏过去了。他身后。站着另一个黑影。个子不高。
手里拎着一根……似乎是甩棍的东西。黑影没看地上的人。直接看向秦无涯。
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你干的？”黑影开口。是个女人。声音低沉。秦无涯摇头。
指着她手里的甩棍。“你打的。”女人没否认。目光在我和秦无涯之间扫了个来回。
“跟我走。”她语气不容置疑，“想活命的话。”“凭什么信你？”我爬起来，
把无涯护在身后。“凭刚才是我放倒了他。”女人指了指地上的口罩男。
“凭后面还有三拨人正往这边赶。”她盯着秦无涯。“凭他刚才，故意引开那人的注意力。
”秦无涯没说话。算是默认。“你们是谁？”我盯着她。“帮你们的人。”女人言简意赅，
“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远处。隐约传来汽车引擎声。还有狗叫？“走！”我咬牙。
别无选择。这女人虽然神秘。但至少，她刚才出手了。女人转身就走。速度很快。
我和秦无涯紧跟。她似乎对这片废弃公园很熟。带着我们在荒草和断墙间穿梭。七拐八绕。
来到公园最深处。一堵破墙后面。停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很低调。玻璃是深色的。“上车。
”女人拉开后车门。我和秦无涯钻进去。车里很干净。一股淡淡的皮革味。女人坐上驾驶位。
发动车子。引擎声低沉。车子悄无声息地滑出去。没开灯。借着月光。驶入更深的黑暗。
“系好安全带。”女人说。车子猛地加速。窗外景物飞速倒退。废弃公园被远远甩在后面。
我紧紧抱着秦无涯。他靠在我怀里。很安静。“你们到底是谁？”我看着后视镜里，
女人模糊的侧脸。“你可以叫我阿七。”女人说。“阿七？”“名字不重要。”她语气平淡，
“重要的是，我们一直在找这孩子。”我心里一紧。“你们找他做什么？”“保护他。
”阿七打了把方向，车子拐上一条偏僻的公路。“保护？”“不然呢？
”阿七从后视镜瞥了我一眼，“像刚才那几拨人一样，想抓他去做研究？或者更糟？
”“刚才那些是什么人？”“一拨是‘星海生物’的私人安保。”阿七声音冷下来，
“打着科研旗号的医药公司，背地里想干什么，谁知道？”“另一拨，
看着像‘深蓝科技’的。搞人工智能的，大概想研究他的脑波。
”“还有一拨……”她顿了顿，“像是‘灰域’的人。”“灰域？”“地下情报掮客。
谁给钱，就帮谁抓人。”阿七哼了一声，“消息够灵通的。”我听得心惊肉跳。
低头看怀里的秦无涯。他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小脸依然没什么血色。“你们呢？
”我问阿七，“你们又是哪边的？”“我们？”阿七沉默了一下。车子在公路上飞驰。
窗外是无边的夜色。“我们负责‘清理’。”她终于开口。“清理什么？
”“清理那些不该存在的东西。清理那些……觊觎不该觊觎之物的人。”她透过后视镜，
目光落在秦无涯身上。“也包括保护‘遗物’。”遗物？我心头一跳。“他是……谁的遗物？
”阿七没立刻回答。车子开进一个隧道。橘黄的灯光在车内明灭。“听说过‘**项目’吗？
”她问。我摇头。“一个绝密的特殊能力研究计划。很久以前的事了。
”阿七的声音在隧道里带着回响，“参与者代号，用的都是古神话人物。”“战神，刑天。
”她吐出这个名字。“他是‘**项目’最后的，也是最成功的……‘成果’。
”“也是最大的失败。”“项目失控了。灾难性的。”“刑天……他最后选择终结一切。
连带他自己。”“没人想到，他还留下了一点‘东西’。
”阿七的目光再次落在沉睡的秦无涯身上。“一个继承了他部分能力的……孩子。
”隧道出口的光亮越来越近。我抱着秦无涯的手臂。收紧了。车子驶出隧道。眼前豁然开朗。
是一片……巨大的湿地？远处有微弱的水光。“我们这是去哪？”我问。“安全屋。
”阿七说，“暂时安全。”车子离开公路。驶上一条颠簸的土路。开进湿地深处。
最后停在一栋孤零零的、看起来很旧的两层小楼前。小楼被茂密的水生植物包围着。
只有一条窄窄的木栈道通向门口。像个孤岛。“下车。”阿七熄了火。我抱着秦无涯下来。
夜风吹过芦苇。沙沙响。空气里是潮湿的水汽和泥土味。“这里安全？”我看着四周的黑暗。
“暂时。”阿七走到门前。没见她掏钥匙。只是在门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按了一下。
门无声地开了。里面一片漆黑。阿七率先走进去。灯亮了。很柔和的光。
屋子里面和外面截然不同。干净，简洁。甚至有点科技感。白色的墙壁。金属质感的家具。
“把他放那边。”阿七指了指客厅一张宽大的白色沙发。我把秦无涯轻轻放下。
他蜷缩了一下。没醒。“喝什么？”阿七走向一个嵌在墙里的柜子。“水就行。”我说。
她拿了瓶水给我。自己倒了杯透明的液体。闻着像酒。“坐。
”她自己先在一张金属椅子上坐下。我坐到沙发对面的椅子上。离秦无涯很近。
“现在能说清楚了吗？”我看着阿七。“你想知道什么？”“所有。”我说，
“他到底是什么？那个**项目？刑天？还有，为什么是我？”阿七喝了一口杯里的液体。
“**项目，官方早就终止了。记录也销毁了大部分。”“刑天是项目后期最特殊的个体。
他的能力……很复杂。涉及精神层面。很强，但极不稳定。”“项目失控后，
他引爆了核心实验室。一切化为废墟。”“我们以为没人能在那场爆炸里存活。
”她看向沙发上的孩子。“直到大概半年前，
一些特殊的信号波动被我们残留的旧监控网络捕捉到。”“断断续续。很微弱。
”“位置就在你捡到他的那片区域附近。”“我们一直在找。但信号太弱，时有时无。
”“直到前几天，信号突然变得非常清晰。而且……移动了。”她盯着我。“信号源，
就在你家。”我明白了。“是因为……他用收音机？”“不止。”阿七摇头，
“那只是他无意识的能力外溢。就像……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步子不稳。
”“真正强烈的信号，是他情绪波动，或者使用能力的时候。”“比如，刚才在公园。
他让你躲开水塘，提醒你后面有人，甚至……”她顿了顿。“诱导那个星海安保的人回头。
”“这些时候，信号强得像灯塔。”“所以那些牛鬼蛇神全冒出来了。”我后背发凉。
“那他现在……”“睡着了。信号弱下去很多。”阿七说，“但这里也不是长久之地。
很快还会有人找来。”“你们打算怎么办？”我握紧了水瓶。“保护他。”阿七说，
“这是我们的职责。”“怎么保护？像保护动物一样关起来？
”“总比落到星海生物或者灰域手里强。”阿七语气冷硬，“星海生物会把他切片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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