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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伙房总是苍狼营最热闹，也最暗流涌动的地方。
一口口半人高的大铁锅里熬着稀薄的粟米粥，混杂着几片干菜叶，蒸汽混着烟火气，氤氲出一片模糊的光景。新兵们捧着粗陶碗，排着长队，眼巴巴地望着伙夫手里那柄巨大的木勺，每一次起落都牵动着无数目光。
林缚和陈石头排在队伍中段。陈石头伸长脖子，喉结不住地滚动，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林缚则安静地站着，目光扫过人群，习惯性地观察着四周。他注意到王三和他那两个跟班并没有排队，而是大摇大摆地靠在伙房门口的木柱旁，眼神不怀好意地在人群中逡巡，最后定格在他和陈石头身上。
林缚心里微微一沉。
果然，就在他们快排到粥桶前时，王三带着人晃了过来，毫不客气地***了他们前面。
“让让，让让，饿死老子了。”王三用肩膀撞开陈石头，伸手就去拿摞在桶边的空碗。
陈石头被撞得一个趔趄，碗差点脱手，他怒目而视：“你……你怎么插队！”
王三斜睨着他，嗤笑一声：“爷累了，先吃口热乎的，不行？”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发出哄笑，故意用身体挡住后面的队伍。
伙夫似乎见惯了这场面，眼皮都没抬，木勺一舀，就要往王三递过来的碗里盛。
“等等。”林缚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他上前一步，挡在了陈石头身前，目光直视王三，“规矩是排队。后面很多人等着。”
王三脸上的横肉抖了一下，他没料到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子居然敢再次当众顶撞他。他凑近一步，几乎贴到林缚脸上，压低了声音，带着浓浓的威胁：“新来的，别给脸不要脸。识相点滚开，不然以后有你受的！”
伙房里的喧嚣瞬间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粥锅里“咕嘟咕嘟”的冒泡声。
林缚没有后退，他甚至没有看王三那双充满戾气的眼睛，而是微微侧头，对身后的陈石头低声道：“石头，看好两边。”
陈石头一愣，随即重重地点了下头，攥紧了拳头，警惕地盯住王三的那两个跟班。
王三被林缚这种无视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找死！”他低吼一声，猛地伸手抓向林缚的衣领，想把他拽开。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皮甲的瞬间，林缚动了。他没有硬抗，而是侧身一滑，如同游鱼般避开这一爪，同时脚下极其隐蔽地一绊。王三发力过猛，一抓落空，下盘又被绊，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踉跄着向前扑去，“砰”地一声撞在粥桶的边缘，滚烫的粥水溅了他一身，烫得他嗷一嗓子叫了出来。
“三哥！”
两个跟班见状，骂叫着扑了上来。一个挥拳直取林缚面门，另一个则从侧面抱擒。
伙房狭窄，堆满了杂物，根本施展不开。但这正合林缚之意。
他不退反进，迎向正面挥拳的跟班。在拳头即将及体的刹那，他猛地一矮身，不是后退，而是钻入了对方怀中。同时手肘如电，狠狠撞在对方毫无防护的软肋上。
“呃啊！”那跟班只觉得肋下一阵剧痛，气都喘不上来，挥出的拳头顿时软了下去，整个人虾米般蜷缩倒地。
几乎在同一时间，侧面抱来的那个跟班已经到了。林缚仿佛背后长眼，借着矮身的势头，一个迅捷的旋身，右腿如鞭扫出，正踢在对方前冲的小腿胫骨上。
“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伴随着一声更凄厉的惨叫，那跟班抱着小腿翻滚在地，疼得涕泪横流。
电光石火间，王三带来的两个帮手竟已倒地不起。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周围的人甚至没看清林缚是怎么出手的，只看到人影晃动，两声惨叫，战斗似乎就结束了。
王三刚挣扎着从粥桶边爬起来，烫红的脸上沾着米粒，模样狼狈不堪。他眼睁睁看着两个跟班瞬间被放倒，又惊又怒，咆哮着拔出腰间的短刀：“小杂种，我宰了你！”
寒光一闪，短刀带着风声直刺过来！周围响起一片惊呼。
陈石头大吼一声，想冲上来挡刀，却被林缚一把推开。
面对直刺而来的利刃，林缚眼神一凝。他没有武器，那柄卷刃的腰刀在营帐里。但他不退反进，在王三持刀刺来的瞬间，身体以一个极小幅度侧移，刀尖几乎是擦着他的皮甲划过。同时，他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王三持刀的手腕，猛地向下一拗！
“啊！”王三手腕吃痛，短刀差点脱手。
但王三毕竟力气更大，怒吼着挣扎，另一只手握拳砸向林缚太阳穴。
林缚似乎早料到如此，扣住手腕的左手不放，身体却借着对方挣扎的力道向下一沉，右肩猛地顶撞在王三的胸口。
“嘭！”一声闷响。
王三只觉得一股巧劲传来，下盘本就被粥桶撞得不稳，此刻再也站立不住，整个人被撞得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堆放的干柴堆上，噼里啪啦砸倒一片，尘土飞扬。那柄短刀也“当啷”一声脱手飞出，落在不远处。
林缚站直身体，微微喘息，目光冷冽地扫过在地上**的三人。伙房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干净利落又透着狠辣的反击震慑住了。
谁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瘦削沉静的少年，动起手来竟如此厉害，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直击要害，毫不拖泥带水。
陈石头张大了嘴巴，看着林缚，眼里全是震惊和崇拜。
林缚没理会地上的王三，走到粥桶前，拿起两个空碗，平静地递给还在发愣的伙夫：“劳驾，两份。”
伙夫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舀了两大勺相对稠一些的粥倒进碗里。
林缚将其中一碗递给还在发懵的陈石头，自己端着另一碗，看也没看地上狼狈不堪的王三一眼，转身向外走去。陈石头赶紧跟上。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们离去。
走到门口，林缚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这里的饭，是给戍边的兵吃的。想吃饱，靠本事，不是靠欺负自己人。”
说完，他便带着陈石头走出了伙房。
身后，是一片死寂，以及王三在柴堆里挣扎爬起时发出的、混合着痛苦和极度羞愤的粗重喘息。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满是车辙印的泥地上。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陈石头捧着热乎乎的粥碗，看着身旁沉默行走的林缚，忍不住小声问：“林大哥…你…你刚才那几下，真厉害！跟谁学的？”
林缚望着远处被夕阳染成金色的烽燧，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爹教的。他说，边地狼多，遇上了，躲不开，就得找准喉咙，一击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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