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远舟腿长，步子迈得大，我得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
他似乎没发现我跟在后面，一路低着头，熟门熟路地穿过操场，翻过了学校后墙。
那墙对一个一米八几的男生来说不算什么。
但对我这具一米六出头，还缺乏锻炼的身体来说，就有点费劲了。
我手脚并用地爬上墙头，往下看的时候，沈远舟已经走远了，只剩下一个穿着松垮校服的背影。
我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从墙上跳了下去。
膝盖和脚踝传来一阵剧痛，我疼得龇牙咧嘴，但还是不敢耽搁，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
学校后面是一条僻静的小巷，两边都是老旧的居民楼，墙皮斑驳脱落。
沈远舟拐进巷子深处，停在了一家看起来很破旧的网吧门口。
网吧门口挂着“未成年人禁止入内”的牌子，但显然只是个摆设。
他跟门口一个染着绿毛的网管打了声招呼，就径直走了进去。
我站在巷子口，看着那乌烟瘴气的网吧，心里又是一阵揪心。
逃课来上网，这就是他现在的生活吗？
我没有立刻跟进去。
我知道，以我现在“陌生同学”的身份，贸然进去把他抓出来，只会让他更加反感。
我得想个办法。
**在墙边，一边揉着摔疼的脚踝，一边飞快地思考着对策。
当务之急，是搞清楚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因为我的死，还是因为白月的到来？
沈君彦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还有我的女儿，念念。
她现在怎么样了？
一想到念念上一世的结局，我的心就疼得无法呼吸。
不行，我得尽快找到她。
我拿出“顾佳怡”的老旧手机，翻了翻通讯录，里面除了她妈妈和几个老师的电话，就只有寥寥几个同学的号码。
社交圈子窄得可怜。
这让我获取信息的难度大大增加了。
我叹了口气，看来一切都得靠自己。
我准备先在网吧外面守着，等沈远舟出来再说。
可我没等到沈远舟，却等来了另一伙人。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巷子口浩浩荡荡地走进来五六个流里流气的青年。
他们年纪看起来比沈远舟大一些，个个都穿着紧身裤。
豆豆鞋，头发染得五颜六色，为首的一个，手臂上还有着大片的纹身。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径直走到了网吧门口，那个纹身男对着里面喊了一声：“沈远舟！给老子滚出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来找麻烦的。
网吧里很快有了动静，沈远舟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还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双手插在口袋里，下巴微抬，眼神轻蔑地看着对方。
“疯狗，叫魂呢？”
那个叫“疯狗”的纹身男脸色一沉，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崽子，嘴还挺硬。上次让你跑了，今天我看你往哪跑！”
“上次？”沈远舟嗤笑一声，“上次是谁跪在地上喊爷爷来着？”
“**你妈！”疯狗被戳到痛处，瞬间暴怒，挥着拳头就冲了上来。
他身后的几个小弟也一拥而上。
沈远舟虽然能打，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落了下风。
他被人踹倒在地，几个人围着他拳打脚踢。
我躲在墙角，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我的儿子，我的舟舟，正在被人围殴！
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我几乎是想都没想，就从墙角冲了出去。
“住手！”
我的声音因为紧张和愤怒，尖锐得有些变调。
那几个混混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看向我。
疯狗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哟，这小子还有马子呢？长得还挺水灵。”
沈远舟也愣住了，他趴在地上，嘴角带着血，看到我的时候，眼神里满是错愕和不解。
“你来干什么？快滚！”他冲我吼道，声音嘶哑。
我知道，他是在保护我。
我心里又酸又暖，但脚下却没有动。
我怎么可能滚？
我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谁敢动我儿子，我跟他拼命！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飞速运转。
跟他们硬碰硬，肯定不行。
我这小身板，不够他们一拳打的。
必须智取。
我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机，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
“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
疯狗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报警？小妹妹，你吓唬谁呢？
警察来了又怎么样？
我们就是小孩子打架，顶多被教育两句。”
他身后的一个小弟也跟着起哄：“就是，等警察来了，这小子的腿都得被打断！”
他们有恃无恐。
我心里一沉，知道这个办法行不通。
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的视线扫过巷子口的墙壁，那里挂着一个红色的消防栓箱。
我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我突然拔腿就跑，朝着巷子口冲去。
疯狗他们以为我要逃跑，也没在意，转过头准备继续教训沈远舟。
“别打了，”沈远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
眼神冰冷地看着疯狗，“你们不就是想要钱吗？要多少，开个价。”
“钱？”疯狗笑了，“老子今天不要钱，就要你这条胳膊！”
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了一把***，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沈远舟的脸色终于变了。
我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都快飞了。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跑到消防栓箱前，一拳砸碎了玻璃，从里面拿出了一把消防斧。
然后，我拎着那把比我胳膊还粗的消防斧，转身又冲了回去。
“谁敢动他一下试试！”
我举着斧子，挡在沈舟面前，声嘶力竭地吼道。
所有人都被我这副不要命的架势镇住了。
疯狗他们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我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能干出这么彪悍的事。
连沈远舟都惊呆了，他看着我瘦小的背影，眼神复杂。
“把刀放下！”我用斧子指着疯狗，手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不然我今天就劈了你！”
我不是在开玩笑。
如果他们真的敢伤害沈远舟，我真的会跟他们同归于尽。
疯狗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握着刀，显然有些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巷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警笛声。
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疯狗脸色大变，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算你狠！我们走！”
说完，他带着他那群小弟，屁滚尿流地跑了。
警笛声越来越近，我腿一软，手里的消防斧“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也跟着瘫坐在地。
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刚才那一瞬间，我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喂，你没事吧？”
沈远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抬起头，看到他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眉头紧锁，眼神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他朝我伸出手。
他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只是手背上有几处擦伤，正在渗着血。
我看着那只手，眼眶一热，差点又哭出来。
我没有去拉他的手，而是自己撑着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警察来了，我们快走！”
我拉起他的手腕，就想往巷子另一头跑。
被警察抓到，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肯定要通知家长。
我不想让沈君彦和白如月知道这件事。
尤其是白如月，我怕她又会借机在沈君彦面前给我儿子上眼药。
沈远舟却甩开了我的手。
“你跑什么？”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警察又不是来抓我们的。”
我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
对啊，刚才那警笛声……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拨号界面，我根本没来得及按下拨出键。
那警笛声是哪来的？
我正疑惑着，就看到沈远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了几下，警笛声戛然而止。
手机里传出一个机械的女声：“警报模拟APP，为您服务。”
我：“……”
我整个人都傻了。
搞了半天，那警笛声是他自己放的？
沈远舟收起手机，看着我一脸呆滞的样子。
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了扬，但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他清了清嗓子，恢复了那副酷哥的表情，走到我面前，捡起了地上的消防斧。
他掂了掂，然后看向我，挑了挑眉：“行啊你，力气不小。”
我还没从刚才的冲击中缓过神来，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他把斧子放回消防栓箱里，然后转过身，走到我面前。
他比我高出一个头还多，这样近的距离，我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爽气息。
“为什么要帮我？”他低头看着我，眼神很认真，“我们不熟。”
是啊，我们不熟。
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今天才说了几句话的陌生同学。
可在我心里，你是我用命都想保护的儿子啊。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总不能说，因为我是你妈吧？
他大概会以为我疯了。
见我半天不说话，沈舟的眼神暗了下去，他自嘲地笑了笑：“算了，当我没问。”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我急忙叫住他。
我跑到他面前，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巾，踮起脚，小心翼翼地去擦他嘴角的血迹。
他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他垂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我，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没有动。
我离他很近，近到能看清他长长的睫毛，和眼底那抹还未散去的惊愕。
我的心跳得飞快。
“你受伤了，要去医院看看。”我小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身上的伤不止这一处，刚才被那几个人围着踢了那么久，肯定有内伤。
“不用。”他回过神来，猛地后退一步，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语气又恢复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死不了。”
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巷子。
我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手里还攥着那张沾了血的纸巾，心里五味杂陈。
儿子，别怕。
这次，妈妈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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