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我能清晰地听到某些股东因为过度震惊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能看到他们脸上肌肉不自然的抽搐。坐在我右下首的一位秃顶董事，手里的雪茄差点烫到自己昂贵的西装。
顾霆琛站在门口，像一尊骤然风化的石像。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近乎破碎的苍白。那双总是带着居高临下审视我的眼睛，此刻瞪得极大，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震惊、屈辱、暴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被背叛的痛楚。
真是可笑，他凭什么觉得痛？
“不可能……”他嘶哑地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颤抖，“这绝对不可能！林晚，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伪造文件？你知不知道伪造股权证明是重罪？！”
他猛地向前冲了两步，似乎想冲过来撕碎我面前那份文件，但他身边那位戴着金丝眼镜的律师——张律师，冷静地扶了扶眼镜，上前一步，挡在了他面前。
“顾先生，”张律师的声音平稳无波，带着法律从业者特有的冷静和权威，“林晞女士持有的股权**协议，经由顾宏远先生本人签字公证，所有流程合法合规，已经于今日上午九点三十分，正式完成工商变更登记。这里是所有文件的副本，以及公证处的证明，您可以过目。”
张律师从随身公文包里取出一沓厚厚的文件，递到顾霆琛面前。
顾霆琛没有接，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我脸上，像是第一次认识我这个人。不，或许他从来就不认识真正的我。他认识的，只是那个他一手塑造出来的，模仿着沈清月一言一行的影子。
“顾宏远……”他喃喃念着他父亲的名字，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眼底瞬间布满血丝，“是他！是他给你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顾氏是我一手……”
“顾经理。”我打断了他，用了一个全新的，也是从此以后将固定下来的称呼。这个称呼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他最后强撑的尊严。“请注意你的身份和场合。现在是集团临时股东大会，不是你可以肆意喧哗、质疑董事会决议的地方。”
“顾、经、理？”他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这三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
“是的。”我微微向后，靠在宽大舒适的真皮椅背上，目光平静地迎视着他，“根据董事会刚刚的决议，以及我对你过去三年在集团表现的综合评估，我认为，市场部经理这个职位，目前更适合你积累经验。原总经理一职，将由董事会另行择优选聘。”
市场部经理？他，顾霆琛，顾氏曾经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实际上的掌权者，被一撸到底，成了一个中层部门经理？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抽气声。
几个原本倾向于顾霆琛的股东脸色剧变，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在对上我身后那位张律师毫无情绪波动的目光，以及我带来的那几位明显不好惹的“助理”的视线后，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资本的世界，就是这么现实。谁掌握着最多的***，谁就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林晚！！！”顾霆琛终于彻底失控，他猛地挥开张律师递过来的文件，雪白的纸页哗啦啦散落一地。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朝着我低吼，“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这三年在我身边，就是为了今天？！为了报复我？！”
他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这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的惊天八卦。
我看着他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微微扭曲的英俊面孔，看着他猩红的眼底那毫不掩饰的恨意，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我扮演着另一个人，揣摩着他的喜好，模仿着他的白月光说话的语气，走路的姿态，甚至微笑时嘴角上扬的弧度。我喝他喜欢的咖啡，看他推荐的电影，穿他挑选的，永远带着沈清月影子的衣服。
我像个最敬业的演员，沉浸在一个不属于我的人生剧本里。
而他，支付报酬，享受服务，偶尔在夜深人静，或许是我某个瞬间模仿得尤其像的时候，流露出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恍惚。
我们各取所需，银货两讫。
报复？他未免太高看自己，也太过看轻我林晞了。
我轻轻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我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会议室门口闻声赶来的，脸色煞白的首席特助陈明，以及他身后几个不知所措的保安。
“陈特助。”我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顾经理情绪不太稳定，恐怕不适合继续参与接下来的股东大会。请‘陪’顾经理出去，到他新的办公室……熟悉一下环境。”
我特意加重了“陪”这个字。
陈明身体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看状若疯狂的顾霆琛，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汗珠。他张了张嘴，似乎想为他的旧主求情，但在触及我眼神的瞬间，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那是一种他从未在我身上见过的，冰冷而极具压迫感的眼神。
“是……林董。”陈明低下头，声音干涩。他对着身后那几个保安使了个眼色。
保安们显然也认清了形势，虽然面露难色，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
“顾总……顾、顾经理，”领头的保安队长声音发紧，“请您……先离开一下。”
顾霆琛猛地甩开保安试图搀扶他的手，力道之大，让那个身材魁梧的保安都踉跄了一下。他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像是要将我剥皮拆骨，生吞入腹。
“林晚，你会后悔的。”他一字一顿，声音低沉喑哑，带着刻骨的恨意，“你一定会为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我微微歪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怜悯的弧度。
“顾经理，威胁新任董事长，根据员工手册第七章第五条，我可以视为你在主动申请离职。”
“不过，”我话锋一转，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在你找到下家之前，建议你还是先熟悉一下市场部经理的职责。毕竟，顾氏不养闲人。”
“你——！”顾霆琛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吐血。
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能再说出来。在几名保安半请半“架”的包围下，在他曾经的下属们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他被“请”离了会议室。
那扇厚重的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他那双充满无尽恨意和不甘的眼睛。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我收回目光，环视一圈神色各异的股东和高管们，脸上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静。
“好了，无关人员已经离场。”我轻轻敲了敲桌面，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现在，我们开始会议的第一项议程，关于集团下一季度的战略发展方向调整……”
我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冷静，带着一种天生的掌控力。
没有人再敢因为我的性别、我的年龄，或者我过去那层不光彩的“身份”而流露出丝毫轻视。
资本面前，人人平等。
而此刻，我，林晞，就是顾氏集团，最大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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