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瑛端着炒好菜准备从院外进里屋，鬓角还沾着一丝细汗，眼神里的怒意还未消散，转头看到傻站在门沿边上的梁一禾。
“一禾，你咋了？大早上睡迷糊了？”
梁一禾直愣愣看着母亲。
好年轻啊……腰也很挺拔！脸上的皮肤虽然被风吹日晒得有些粗糙，但洋溢着活力和神采，眉宇间也还没有夹藏着愁容。
她几乎是本能地扑上去，一把抱住李瑛的腰，眼泪哗的涌上眼眶。
“妈——”她的声音哽咽，“真好，还能见到你。”
“说啥呢？还不赶紧端菜盛饭！”李瑛被她突如其来的情绪吓了一跳，手上的菜差点没端稳，嘴上凶着，眼里却带着一丝笑意，“这孩子咋了？”
***
吃完午饭后，梁一禾坐在院里树下乘凉，一遍扇着扇子，一边整理思绪。
她看着墙边那辆掉漆的二八大杠自行车，是舅舅李江城早年做个体户攒钱买下的，后来换了辆轻便的新款，旧的便送给母女二人了。
车把上缠着布料，车座皮有些开裂，铃铛也绣得发哑，但被李瑛保养的还算不错，梁一禾每天骑着上下学。
能不能用自行车赚点钱……
此时，李瑛手里拿着刚缝完的新衣裳从里屋走出来，“一禾，你快来试试！你不是要参加学校那个什么欢迎大会，妈给你新做的。”
她抻着衣襟细细在梁一禾身上比划着，“我闺女就是好看，这布是你舅上回从南边带回来的，这天气穿刚好，透气。”
梁一禾眼睛一亮，前世的记忆也逐渐清晰起来。
对，是那次会议——
高二最后一学期考试完，长安县一中举办了一场“榜样宣讲会”，是县领导安排的激励性质教育试点，由几名高校大学生代表下乡演讲。
其中一位，正是她那未来的堂妹夫——王斌。
梁婉君之所以没考上京城的大学，可不就是因为在这场宣讲会上对王斌一见钟情了，一头扎进爱河，再无心学习。
“妈，我去趟学校，我想找老师讲讲卷子，我这次英语考得不好。”梁一禾说着便收拾起书包，推着自行车往院外走，“我晚点回来，晚饭不用等我，您先吃啊。”
梁一禾蹬着那辆老旧的自行车，行驶在去县一中的路上。
这条路，前世她走了无数次，每一处颠簸都了熟于心。
沿途都是庄稼地和低矮的瓦砖房，偶尔还能听见鸡鸭叫声和小屁孩们追着狗满村跑的嬉笑声。
县一中的校门口正在挂红色横幅，几位工人正在门前搭梯子，一边搭一边骂这天气真是太热了。
她穿过校门，穿着浅蓝色衬衫，扎着红皮筋的高马尾，拐进了东侧的教学楼。
教导处二楼最东头的一间办公室门半掩着，窗边投进大片金灿灿的阳光。
她敲了敲门，轻声喊道：“***——”
办公室内一名年轻的女教师抬起头，一见是她，笑了：“一禾来啦，快进来吹风扇。”
“谢谢老师，”梁一禾礼貌点头，在***边上坐定，“我来找您讲讲期末的卷子，英语考得不好，不知道怎么写逻辑会更清楚些。”
“好孩子！”***指了指身后的文件柜，“去把里面的英语的辅导书拿来，对了，我听数学老师说你这次考得很好，还有语文作文将近满分，总体来说，你考得不错。”
梁一禾有些不好意思，抿唇笑了下，“还行吧，英语还是差了点……”
“县里也难办，外语师资本来就紧张。”***叹了口气，“咱一中条件算好的了，乡中学就更别提了。”
1983年，英语刚刚被重新列入高考科目没几年，很多农村学生没条件学英语，连写英文字母都歪歪扭扭。
更别说听磁带、读原文，如果不是她经常缠着***给她讲题，大概率也是不及格。
她边听讲解边做笔记，比上一世更加认真。
梁一禾没注意的是，办公室角落书柜边，有两个男生正低声和教导主任交谈，讨论明天的活动流程和讲稿安排。
其中一个男生，从梁一禾进门就注意她了，时不时侧头看她。
那男生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衬衣，留着略微有些卷的时髦短发，一双眼不自觉追随着那个认真低头写字的女生。
“主任，那个女生……是谁啊？怎么提前一天来学校？”他轻声问一旁的教导主任。
主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哦，一班的梁一禾啊，开学就升高三了，成绩不错，是重点培养的苗子，她还有个同年级的堂妹，好像叫……梁婉君，比她成绩差点，但努努力也能上个本科。”
“梁一禾自身很努力，今天估计是找***对卷子的。”
“哦。”男生点点头，没说什么。
他是京城过来县里宣讲的大二学生，他本是不情愿来的，但校团委非要安排他来，说是要下到最典型的县域中学当学习榜样，未来写进档案里也是有加分的。
刚才他在办公室里无聊的很，对明天的流程安排也是随便听听，可这女生推门进来那一霎，阳光也跟着她洒了进来，整个办公室被亮得晃了晃。
这女生和京城里大咧咧的丫头片子不一样。
明明穿着朴素的衣服，还踩着一双布鞋，打扮得有些土气。
但是她的面孔却很是白净漂亮，没有扭捏作态，举止投足间竟然透露着一丝——优雅？
她就静静的坐着，问了一连串关于英语的写法。
好像整个人都自带一层若即若离的薄雾。没由来地，他想记住这个名字，梁一禾。
***
教务主任有事情先走了，留下两个男生还坐在办公室一角。
梁一禾起身告辞的一瞬，那个男生明显收敛了三分玩笑之气。
看着她那高挑的背影，肩颈线条柔美利落，纤细又白皙，脚步轻盈得像踩在薄云上。
“一禾，辅导书你先拿回去看。”***笑着看她，“政治老师让我给你的重点框架对照表，你也要回去好好看。”
“我记住了，谢谢***。”她拉开门走了出去，背影迅速被下午的阳光包裹在走廊的尽头。
办公室内又陷入了静默。
“呦，王大少爷这回玩得有点真野啊，看上农村姑娘了？”说话的是另一个男生，叫林子安，也是京城学生代表之一。
那男生没吭声，目光还落在门边。
林子安越说越气劲儿，“不过，这姑娘长得挺漂亮，难怪你会看上。”
“但兄弟劝你别费太多心思，就她穿那身旧布衣服，站在咱家那门槛外都得抖三抖。”
男生皱了皱眉，收回目光，“闭嘴。”
“王斌——我就随口说一句，你至于吗？”
“你嘴碎得很，陪我去校门口吃碗面。”王斌丢下一句，起身走向窗边，看着那道正准备出校门的身影，眼底里有点说不清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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