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司季度总结大会，销售冠军林舒本该是全场焦点。
她坐在第一排，脊背挺得笔直，脸上却没什么笑意。
周围同事投来的羡慕眼光，此刻只让她觉得讽刺。
她的视线，死死钉在***台上。
确切地说，是钉在老板王立国身边，那个巧笑嫣然的老板娘李静手腕上。
一只通体翠绿、水头极好的玉镯。
阳光透过会议室的落地窗洒进来，照得那镯子流光溢彩，几乎要闪瞎林舒的眼。
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怎么会是它？
不可能！
可那镯子上一点独特的棉絮纹路，她化成灰都认得。
就是那只！
一个月前，为了签下“鼎盛集团”这个大单，林舒跑了三个月，磨破了嘴皮，熬了无数个通宵。
最后关头，鼎盛的董事长陈老，一个年过七旬、颇为传统的老人，终于被她的诚意和专业打动。
签完合同，陈老将她单独留下，从一个古朴的木盒里，取出了这只玉镯。
“林**，这是我的一点心意。”陈老的声音温和而郑重，“这镯子是我家传下来的，不值什么大钱，但对我亡妻意义非凡。她生前总说，要把它送给一个像她年轻时一样，有韧劲、有风骨的女孩子。我今天，在你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
林舒当时就懵了。
她知道公司的铁律：严禁收受客户价值超过五百元的礼品，违者轻则罚款，重则开除。
这镯子，就算她再没眼力，也知道价值不菲。
她拼命推辞，可陈老态度坚决，甚至有些不悦。
“林**，你这是看不起我陈某人？”
林舒没办法，只能暂时收下，想着回头立刻上交公司处理。
回到公司，她第一时间就找到了老板王立国，将镯子和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汇报了。
王立国当时戴着金丝眼镜，一脸严肃地听完，拿起镯子端详了半天。
“小林啊，这件事你处理得非常对！我们公司的企业文化，就是廉洁自律！”
他把林舒大大地表扬了一番，当着行政主管的面，将镯子锁进了办公室的保险柜。
“这镯子算是客户赠予公司的资产，按规定要进行登记和估价。”王立国扶了扶眼镜，“我会找人来估个价，如果超出了赠礼标准，多出的部分，按规定，需要接收人自己补齐差价，作为对公司信誉损失的补偿。”
林舒虽然觉得这规定有点奇葩，但既然是规定，她也只能认。
三天后，王立国告诉她，镯子估价一万零五百元。
“公司规定礼品上限是五百，所以，小林，你需要补缴一万块钱。”
一万块！
那是她一个半月的工资！
她心里滴血，可为了保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为了销售冠军的荣誉，她咬着牙，把钱转给了公司财务。
财务给她开了一张一万元的罚款收据。
她成了全公司唯一一个，拿了销冠，还倒贴了一万块钱的傻子。
不少同事在背后笑她，说她傻，说她缺心眼。
林舒都忍了。
她告诉自己，这是为自己的原则和职业操守买单，值得。
可现在，这只本该锁在公司保险柜里、被她用一万块“赎”回清白的玉镯，竟然堂而皇之地戴在了老板娘的手上！
***台上，王立国慷慨激昂地总结着季度业绩，时不时还把林舒当成正面典型，号召全体员工学习她“拾金不昧、廉洁奉公”的高尚品格。
“我们公司的林舒同志，就是我们所有人的榜样！面对客户的贵重馈赠，她毫不动心，第一时间上交公司，甚至不惜自掏腰包，弥补公司可能存在的信誉风险！这是什么精神？这是我们公司赖以生存的基石！”
掌声雷动。
林舒却觉得每一个巴掌都像是扇在自己脸上。
她看着王立国那张正义凛然的脸，看着他身边李静那春风得意的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原来，她才是那个最大的笑话。
她所谓的“高尚品格”，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她的“廉洁自律”，成了老板中饱私囊的遮羞布。
而她倒贴的那一万块，更是这出荒诞剧里最可笑的注脚。
会议终于结束。
同事们纷纷围上来向她道贺，她都笑不出来，一一敷衍过去。
她的目标只有一个。
李静正被几个女同事簇拥着，炫耀着手腕上的镯子。
“哎呀，王太，你这镯子真漂亮，在哪买的呀？”
“是啊，这水头，一看就价格不菲！”
李静抬起手腕，故作矜持地在灯光下转了转，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得意。
“也不是很贵啦，我老公出差，顺手给我带的小礼物。他说也就十几万吧，图个心意。”
十几万？
林舒的拳头瞬间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王立国不仅贪了镯子，还用这种谎言来哄骗老婆，把自己的**行径包装成对妻子的爱意。
恶心！
她深吸一口气，拨开人群，一步一步走到李静面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林舒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只镯子。
“王太，您这只手镯……真特别。”
李静显然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她以为林舒也是来吹捧她的。
“是吗？小林也懂玉？”
林舒嘴角的笑意更冷了。
她缓缓抬起头，迎上李静那高傲的视线，一字一顿地开口。
“我不太懂玉。”
“但我认识这只镯子。”
空气瞬间凝固。
簇拥在李静身边的几个女同事，脸上的奉承笑容僵住了，她们面面相觑，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
李静脸上的得意也收敛了几分，她皱起眉头，带着一丝被冒犯的不悦审视着林舒。
“你认识？你什么意思？”
林舒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那只镯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只镯子，跟我之前上交给公司的那只，长得一模一样。”
轰！
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抽气声。
公司里关于林舒上交镯子倒贴一万块的事情，早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
此刻，林舒的话，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
所有人的视线，在林舒平静的脸和李静手腕上的镯子之间来回扫视。
李静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她不是傻子，立刻明白了林舒话里的潜台词。
但她毕竟是老板娘，怎么可能在一个小员工面前露怯。
“你***什么！”
李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色厉内荏的尖锐。
“什么你的镯子？这明明是我老公给我买的！你一个普通员工，买得起这么贵的东西吗？看走眼了吧！”
她试图用身份和财力来碾压林舒。
“是吗？”林舒不退反进，又走近了一步，指着镯子内侧，“王太，您仔细看看，这镯子内圈是不是有一个很浅的‘S’形刻痕，还有一片像云朵一样的棉絮？”
李静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她根本没注意过什么刻痕和棉絮。
但她慌乱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她。
周围的同事们也都伸长了脖子，试图看清楚。
“简直是无理取闹！”李-静猛地把手缩了回去，像是被烫到一样，“我的东西，凭什么给你看！林舒我告诉你，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这是在污蔑我，也是在污蔑王总！你信不信我让他开了你！”
她搬出了王立国。
林舒心里冷笑一声。
“王太，我没有污蔑谁，我只是说出了一个事实。”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只镯子，是鼎盛集团的陈老先生送给我的谢礼，是他家的传家宝。我按照公司规定上交，并且为此缴纳了一万元的罚款，公司财务那里有收据，王总和行政主管都可以作证。”
她条理清晰地把事情经过又说了一遍。
每说一句，李静的脸色就更难看一分。
围观的同事越来越多，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天呐，不会是真的吧？”
“如果是真的，那王总这事做得也太不地道了……”
“把员工上交的礼品拿去送老婆？还让人家倒贴一万块？”
“这不就是侵占公司财产吗？”
这些议论声像一根根针，扎在李静的耳朵里。
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找不到话来反驳。
因为林舒说的，全都是可以查证的事实。
就在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吵什么吵！都围在这里干什么！不用工作了吗！”
王立国黑着脸走了过来。
他显然已经听到了风声。
看到救星来了，李静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委屈地扑到他怀里。
“老公！你快管管她！这个林舒疯了！她非说我戴的镯子是她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我难堪！”
王立国安抚地拍了拍妻子的背，然后用一种极其阴沉的目光看向林舒。
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林舒。”
他连名带姓地叫她，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怒火。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林舒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
“王总，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我上交给公司的镯子，会出现在王太的手上？”
王立国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他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温顺本分的林舒，竟然敢当众给他难堪。
但他毕竟是久经商场的老狐狸，脸上很快恢复了镇定。
“一派胡言！”
他厉声呵斥，声音大到整个办公区都能听见。
“林舒，我看你是拿了销冠就昏了头了！你上交的镯子，现在还好端端地锁在公司保险柜里！我妻子手上的这只，是我前几天在香港出差，花高价给她买的！只是款式相似而已，天下相似的东西多了去了！”
他开始颠倒黑白。
“你不信？好！我现在就让你死心！”
王立国拉着李静，气势汹汹地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你，还有你们几个，都跟我过来！我今天就打开保险柜，让你们亲眼看看，到底有几只镯子！”
他指了指林舒，又随手指了几个刚才围观的同事。
这是要当众对质，彻底把林舒钉在“诬告”的耻辱柱上。
林舒的心沉了下去。
他敢这么做，就说明他有恃无恐。
要么，他早就准备了另一只假镯子放在保险柜里。
要么……
她不敢再想下去。
跟着王立国走进办公室，林舒感觉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
王立国走到墙边的保险柜前，当着所有人的面，输入密码，转动钥匙。
“咔哒”一声，柜门开了。
他从里面拿出一个丝绒盒子，重重地放在办公桌上。
“林舒，你不是要看吗？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
他猛地打开盒子。
一只玉镯，静静地躺在深色的丝绒上。
那颜色、那水头，和李静手上的那只，几乎看不出任何差别。
林舒的脑子“嗡”的一声。
怎么会……怎么会有两只？
王立国脸上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他转向那几个被叫进来的同事，摊了摊手。
“大家现在都看到了吧？林舒上交的镯子，一直在这里，从未动过。而我送给我妻子的，是另一只。现在，是谁在说谎，是谁在恶意中伤上司，一目了然了吧？”
那几个同事面面相觑，看向林舒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一丝鄙夷。
李静也缓过神来，抱着胳膊，冷笑着看着林舒，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林舒，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现在证据确凿，你就是凭空捏造，恶意诽谤！”
王立国的声音如同法官宣判。
“鉴于你本次季度业绩突出，功过相抵，这次我就不追究你了。但是，你公然顶撞上司，扰乱公司秩序，这个月的奖金全部取消，以儆效尤！”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阴冷。
“如果再有下次，就不是扣奖金这么简单了。直接卷铺盖走人！”
羞辱。
**裸的羞辱。
林舒站在那里，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她不仅没能讨回公道，反而被扣上了“诬告”的帽子，成了全公司的笑柄。
她看着王立国那张虚伪的脸，看着李静那得意的嘴脸，看着桌上那只真假难辨的镯子。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屈辱感将她淹没。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她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是她最好的同事兼闺蜜，小雅发来的微信。
只有一张图片。
林舒下意识地点开。
那是一张监控录像的截图，画面有些模糊，但能清晰地看到，王立国的办公室里，一个男人正鬼鬼祟祟地打开保险柜。
他从里面拿出一个丝绒盒子，然后又放进去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盒子。
做完这一切，他将盒子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匆匆离开。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那身西装，那微秃的头顶……
是王立国！
照片的右下角，清晰地显示着拍摄时间。
昨天下午，五点三十七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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