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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惊蛰刚过，巷口的老槐树抽出第一茬新绿，
细碎的叶子打着旋儿落在“林记药铺”的青石板台阶上。林砚蹲在门槛边，
用软布细细擦拭祖父留下的铜药碾，铜面上的包浆被磨得发亮，映出她素净的眉眼。
药铺里弥漫着混合了当归、陈皮与艾草的气息，这味道从她记事起就萦绕在鼻尖，
像祖父身上的烟草味一样，带着让人安心的厚重。祖父走了整一年。去年此时，
他还坐在那张梨花木太师椅上，手里攥着那本翻得起了毛边的《本草纲目》，咳得直不起腰，
却仍要盯着林砚把“安胃散”的最后一味药称准。“差一分，药效就偏一分。
”他的声音带着病气的沙哑，却字字清晰，“咱林家开药铺，不是为了赚钱，
是为了让街坊四邻少受点罪。”林砚把药碾放回柜台，指尖抚过旁边一个落了锁的樟木盒子。
那是祖父的遗物，她昨天整理抽屉时才发现它被压在一堆泛黄的处方单下。盒子不大，
沉甸甸的，锁是老式的铜制梅花锁，
钥匙就挂在祖父生前常穿的那件深蓝色对襟褂子上——那褂子还挂在里间的衣架上，
袖口磨出了毛边，却洗得干干净净。钥匙**锁孔，“咔嗒”一声轻响，像敲在记忆的弦上。
盒子里没有金银，只有一叠泛黄的棉纸，层层裹着一张巴掌大的宣纸。林砚屏住呼吸展开，
宣纸上是祖父遒劲的字迹，墨迹因年深日久而微微发褐，写的正是“安胃散”的配方。
“怀山药三钱，需河南沁阳所产，去皮后蒸至九分熟，晒干研末……”“南山楂二两，
必选霜降后采摘者，去核后用蜜炙，忌用硫磺熏制……”“炙甘草一钱，需三年生以上，
切片后蜜炒至微黄……”每一味药的产地、炮制方法、用量都写得清清楚楚，
旁边还有几处小字批注，是祖父后来添的：“去年用山东山药试之，药效减三成，
不可换”“某家药商送硫磺山楂，价低，弃之”。林砚的眼眶忽然热了——她想起小时候，
祖父为了找正宗的南山楂，带着她坐绿皮火车去山里，住了半个月的老乡家，
回来时裤脚沾满泥，却抱着一麻袋红彤彤的山楂笑得像个孩子。“好方子要能帮更多人。
”祖父临终前，拉着她的手反复念叨这句话，“别把它锁在盒子里，成了死物。
”那时她不懂，只当是老人糊涂了的呓语。直到这一年，药铺的生意越来越冷清。
年轻人嫌熬药麻烦，宁愿去买西药；同行们为了抢生意，把药材越换越次，价格越压越低。
林砚守着祖父的规矩，按古法炮制药材，价格一分不降，来抓药的人自然就少了。
有时一整天下来，柜台前都冷冷清清，只有药香在空荡的屋子里打着转。
她看着宣纸上的配方，忽然懂了祖父的意思。这方子不是林家的私产，是能缓解病痛的善意。
与其让它随着药铺的冷清蒙尘，不如公之于众——让其他药铺能按方配药，
让百姓能照着方子自己抓药，哪怕赚不了钱，至少没辜负祖父“药者仁心”的嘱咐。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春草破土，疯长不休。家族聚餐定在周末，在伯父家的客厅里。
红木圆桌旁坐满了人，大多是沾亲带故的远房亲戚，见了林砚，嘴里说着“丫头辛苦了”，
眼神却瞟着她身后的药铺方向——谁都知道，老林记的招牌还值些钱，只是这丫头太死心眼，
守着老规矩不肯变通。林浩是第一个开口的。他是林砚的堂哥，比她大三岁，
穿着一身熨帖的西装，手腕上戴着亮闪闪的金表，一看就是“混得好”的样子。“小砚啊，
不是哥说你，”他用银质牙签剔着牙，语气带着点施舍般的优越感，“那药铺早该翻新了，
弄成现在时兴的***，保准赚钱。你守着那破柜台，能有什么出息？”林砚没接话，
只是给坐在主位的伯父伯母盛了汤。她知道林浩的心思，从祖父病重时起，
他就三番五次来打听配方的下落，说要“帮妹妹分担”，眼里的贪婪藏都藏不住。
“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想跟大家商量。”林砚放下汤勺，目光扫过众人，
“祖父留下了‘安胃散’的配方，我想……把它公开。”“什么？
”伯父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撞在桌上，酒洒了一桌，“你疯了？
那是咱林家几代人的心血，怎么能给外人？”“就是啊小砚，”一个表姑连忙接话，
“这方子要是公开了，谁都能做，咱家的药铺还有什么优势？”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
大多是反对和不解。林砚端坐着，等声音小了些，才缓缓开口：“祖父生前说，
好方子要能帮更多人。现在药铺生意不好，不是因为方子不好，是知道的人太少，
信的人太少。把配方公开，让大家知道‘安胃散’是怎么配的，用的什么药，
或许……能让更多人受益。”“受益？我看是让别人受益，你自己喝西北风吧！
”林浩“嗤”了一声，身体往前倾了倾，眼里闪着精明的光，“小砚，不是哥驳你面子，
这事儿得好好算算账。那方子要是运作得好，注册个商标，弄成成品药，再请几个网红代言，
一年赚个几百万不是问题！你倒好，要白给别人？”“祖父开药铺，从来不是为了赚几百万。
”林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常说，‘药是用来治病的，
不是用来发财的’。要是为了赚钱改了药材，坏了药效，那才是丢了林家的脸。
”“你就是太死板！”林浩的脸沉了下来，“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还守着那些老掉牙的规矩？
我看你就是没本事，守不住家业，才想把方子扔出去，省得担责任！”这话像针一样扎人，
林砚的指尖微微收紧，却没动怒。她看着林浩，这个从小就爱抢她糖果、偷改她作业的堂哥，
如今还是老样子，总以为能用小聪明占便宜，却不懂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
“哥要是觉得我没本事，”林砚平静地说，“可以去开你的公司，赚你的钱。但这方子，
是祖父的心血，我不能让它沾染上铜臭味。”她站起身，
对着伯父伯母鞠了一躬：“我意已决。下周我会把配方抄录下来，送到药材行会，
让他们帮忙传播。要是各位长辈觉得不合适，我……”“行了行了，”伯母连忙打圆场，
她一向疼林砚，知道这孩子性子倔，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既然是你祖父的意思，
你就看着办吧。只是小砚啊，人心险恶，你可得多留个心眼。”林浩在一旁冷笑，没再说话，
只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你想公开？好啊，
等方子到了市面上，怎么改，怎么用，可就由不得你了。聚餐不欢而散。
林砚走在回家的路上，晚风带着槐花香吹过来，拂在脸上很舒服。她抬头看了看天，
月亮刚爬上树梢，像祖父生前常看的那枚银镯子。她知道，公开配方会引来非议，
甚至可能被人利用。但她不后悔。回到药铺，她找出祖父的砚台，研了墨，铺开宣纸，
一笔一划地抄写配方。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像祖父在耳边低语。抄到最后，
她在末尾添了一行字，是祖父常挂在嘴边的：“药者，当怀仁心，不欺客，不贪利，
方得始终。”写完，她把抄好的配方折好，放进信封。窗外的月光落在信纸上，
泛着一层柔和的光。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她知道，守住了这方子的本真，
就是守住了祖父的嘱托，守住了自己心里的那杆秤。而此刻的林浩，正坐在车里，
看着药铺窗口透出的灯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
张总吗？跟你说个事……老林家的‘安胃散’配方，很快就要出来了，
咱们可以提前准备准备……放心，到时候稍微改改，
利润空间大得很……”电话那头传来谄媚的笑声，林浩的眼里也闪着志在必得的光。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堆积如山的***，至于林砚那句“药者仁心”，早被他当成了笑话，
抛到了脑后。药铺里的灯光亮了很久，直到深夜才熄灭。月光下，
“林记药铺”的牌匾静静矗立，像一个沉默的承诺，在岁月里坚守着它的本真。
第二章林砚将“安胃散”配方交给药材行会的那天，春风正暖，行会门口的玉兰花落了一地。
会长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中医，接过手抄配方时，指尖微微颤抖：“林老先生当年就说过，
这方子该让更多人受益。丫头，你做得对。”他拍了拍林砚的肩，承诺会把配方登记在册，
附上药材标准，供同行参考。林砚以为，这是善意的开始。却没料到，
人心的贪婪能将良药变成毒药。半个月后，
市中心的巨幅广告牌突然换了画面——“百年传承·老林记安胃散”几个鎏金大字格外刺眼，
旁边印着林浩西装革履的照片，底下写着“唯一正宗传人亲制”。林砚路过时，
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来。她拨通林浩的电话，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哥，
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林浩的声音带着炫耀的得意，“小砚，这你就不懂了吧？
我这是帮你把方子‘发扬光大’。你看这广告，多气派！我联合了几个朋友，
注册了‘老林记’商标，专门生产‘安胃散’，现在订单都排到下个月了。”“你改了配方，
是不是？”林砚的声音发紧。她太了解林浩了，
他绝不会按祖父的规矩来——南山楂比普通山楂贵三倍，怀山药要去河南采购，
他怎么可能舍得？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嗤笑：“改了点无关紧要的配料，
都是药材，差不到哪儿去。再说了，老百姓哪懂什么产地炮制？
他们认的是‘老林记’的牌子！小砚，我这也是为了你好，等赚了钱，分你一半。
”“我不要你的钱！”林砚猛地挂断电话，心口像被巨石压住。她冲进药铺，
翻出药材行会发布的标准配方，
再对比网上“老林记安胃散”的成分表——怀山药换成了河北产的普通山药，
南山楂变成了硫磺熏过的廉价货，连最关键的炙甘草，都换成了未炮制的生甘草，
吃多了会**胃黏膜。这些改动，哪是“无关紧要”？分明是拿人命当玩笑！
林砚的手在发抖。她想起祖父曾指着药柜上的“心诚则灵”匾额说：“药是救人的，
少一分诚心，就多一分罪孽。”如今，林浩却用林家的名头，把救人的药变成了敛财的工具。
更让她揪心的是，“老林记”的广告铺天盖地——公交车身印着“三天见效”的标语，
短视频平台上，网红们拿着包装精美的药盒，吹嘘“祖传秘方，根治胃病”。
价格从林记药铺的每副八元，涨到了九十八元，却凭着“百年传承”的噱头，卖得异常火爆。
第一个找上门来的是住在巷尾的张奶奶。老人佝偻着背，手里攥着“老林记”的药盒，
脸色蜡黄，一见到林砚就哭了：“小砚丫头，你快看看，这是不是你家的药？我吃了三天，
胃里烧得像有火在燎，晚上根本睡不着……”林砚接过药盒，打开一闻，
一股刺鼻的香精味扑面而来，压过了药材本身的气息。她取了一点药粉放在舌尖，
瞬间尝到生甘草的苦涩和硫磺的呛味，喉咙里像被针扎。“张奶奶，这不是我家的药。
”林砚扶住老人，声音发涩，“这是假的，您别吃了。”“假的？”张奶奶愣住了，
浑浊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可广告上说是‘老林记’啊，
还有你堂哥的照片……我攒了半个月的退休金买的，想着能治好这老胃病，
没想到……”老人的哭声像鞭子一样抽在林砚心上。
她给张奶奶换了自家按原配方配的“安胃散”，又给她熬了小米粥，
看着老人喝下才稍稍安心。可她知道，像张奶奶这样被骗的人，还有很多。果然，
接下来的几天，药铺里陆续来了不少顾客，都是吃了“老林记”的药后病情加重的。
有个开出租车的师傅，捂着肚子直冒冷汗，
说吃了药后疼得差点撞了车；有个年轻妈妈抱着孩子来，孩子原本只是轻微积食，
吃了“儿童款安胃散”后，上吐下泻，半夜送了急诊。“林医生，这到底是不是你家的药啊？
”有人举着药盒质问，“要是你们林家也卖假药，那我们以后还能信谁？”“就是！
打着‘百年传承’的旗号骗钱，良心过得去吗？”质疑声越来越大，有人开始拍视频发上网，
标题写着“老字号翻车？老林记安胃散害人生病”。评论区里，不明真相的网友骂声一片，
连带着林记药铺的名声也一落千丈。林砚站在柜台后，听着外面的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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