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陆应未必拿得出江菱娘下药的证据,到时让这丫头颠倒黑白一番,他就成了欺辱表妹的浑人,不娶就更不行了,即便娶了还得继续背锅,一辈子被她压制!“你在威胁我?”陆应目光满是厌恶,看得江菱心里打了个哆嗦。小家伙说话慢吞吞、软糯糯的,但这笃定的质疑语气,此刻听起来竟有点当众凌迟的意味。江菱再次替原主害臊。...
秋夜,无星无月。
草沟村里绝大多数人家都已入睡,漆黑一片,唯有村东头一处低矮土坯院墙里还亮着。
微弱油灯光芒下,泛黄书页被风吹动翻乱,露出陈旧而整齐的蓝色书皮,上书《春秋左传注》五个大字,屋子主人俨然是个读书郎。
然而,屋内此刻却隐约传来些许难耐低吟,似是痛苦,又似欢愉,跟这圣贤书不大相偕。
江菱还没睁眼就听到了这暧昧声响,同时察觉身侧有个滚烫热源!
浑浊的喘息扑在耳畔颈侧,熏得她整个人面红耳赤,直接弹起。
她双手捂胸,瞪大眼睛,打量这间狭小简陋、又绝不属于她记忆中时代的古朴小屋,很快吓出一身冷汗。
出事前的剧痛再次袭来,伴随着的还有其他不属于她的破碎画面,纷繁冗杂,悉数塞入脑海,搅得她太阳穴一抽抽的疼。
虽然一时间来不及仔细看这些记忆,但她知道,自已似乎穿成了个叫江菱娘的小村姑!
读取完原主今晚的记忆,窗缝正好漏进来一阵风,江菱立马打个寒颤。
她脸色煞白,缓缓转头,看向躺在身侧的少年。
这少年生得风神疏朗、秀逸脱俗,即便双目紧闭,脸上带着不正常的酡红,还在无意识地拉扯衣襟,做出略显失礼的举动,落在江菱眼中却无半点厌烦之意,满脑子只冒出“美人春睡图”五个大字。
这位美少年不是旁人,正是原主江菱娘的舅家表哥陆应!
此刻,她和美人表哥躺在一张床上,后者还一副中了不可描述药物的模样!
江菱背后寒毛直竖,果断跳下床。
她哪有资格肖想这位美人表哥?
人家可是属于某个温柔体贴的官家千金,还有无数优秀女配痴痴追逐的好吗?
刚刚她就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仔细回想了下,才想起自已翘辫子前看的一本科举文,主角就叫陆应。
陆应天资卓绝,十六岁不到就中了秀才,还是案首。接下来,他还要金榜题名,高中状元,然后入朝为官,不断立功,一路扶摇直上,直至封侯拜相,位极人臣。
他虽出身寒微,但有才华有前途有脸蛋,自然惹得不少女子蜂拥而至,其中还不乏京城贵女。而原主江菱,就是这些女子追夫路上的一大拦路虎!
因为,她作为陆应的亲表妹,很不要脸地在陆应刚中秀才时就“买定离手”,稳稳占据了陆应原配正妻的位置,蹦跶了好几年才因犯下大错被休回老家,最后染病死在半路,给未来的官配女主腾位。
哦对了,江菱娘的买股手段有点卑劣,是靠爬床后一举得男换来的。
好在她穿到了爬床还未成功之时,她和这位叫陆应的表哥身上衣衫都还齐整,没有酿成大错!
江菱一脸庆幸地穿鞋,准备跑路。
虽然她有点为原主干的蠢事羞愧,但,这药她不会解,更不打算用自已当解药、靠身体上位,除了跑路还能咋地?
转身欲走,却被一双滚烫的手捉住。
“江!菱!娘!”
有人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三个字,声音低沉沙哑,饱含怒气,宛如来自阎罗殿的勾魂使者。
江菱身子一僵,扭过头,果然见着美人表哥醒了,睁着一双漂亮至极的凤眼瞪她。
可惜他被药性折磨得满头大汗,眼睛也变得水润润的,那杀气就打了点折扣,远不如书里杀伐果断的人设可怕。
十六岁,还只是个半大少年呢,不怕不怕。
江菱镇定回话,声音柔得能滴出水:“呀~表哥,你醒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帮你请大夫?”
陆应早拽过被褥盖在腰腹位置,直起上半身,眸中杀气四溢。
他不是傻子,知道自已身上发生的微妙变化并非是病,而是来自某种下九流的药物!
除了这个不时给他抛媚眼的表妹,还有谁会干这种事?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刚才身边还躺了个人,身上香气和她一模一样!
“混账!分明是你给我下了药!”陆应怒不可遏。
江菱皱着眉,低头看了眼腕上火炭似的手,用力挣开,装傻反问:“什么药?我方才起夜,看到表哥屋里还亮着,怕你苦读伤身,过来提醒你时间,结果就看到你趴在桌上睡了过去。我摇了你几下,你都不醒,我怕你着凉就扶你到床上歇息。结果,你却……”
原主还算有点脑子,等药效发作、陆应趴在桌上昏睡过去,她才进屋,没跟清醒的陆应正式打过照面。
她幽幽一叹,露出个担忧表情:“表哥莫不是中了邪?我听人说,书中没有颜如玉,外头倒是有好些狐仙女鬼,就爱找俊秀书生风流快活。表哥你总是挑灯夜读,早上起来眼窝发青,看着像是……”
有些肾亏啊!
饶是没听到后半句,陆应还是差点被气吐血。
什么狐仙女鬼?风流快活?这种话也是一个未嫁小娘子能说的?
“巧言令色!恬不知耻!你做出这种丑事,难道就不怕爹娘知道?”他吐出一口炽热气息,手下将江菱攥得生疼。
江菱下意识看向屋外,那间黑灯瞎火的正房里住着原主的大舅陆广仁夫妇。
不过,大舅母娘家侄女明儿出嫁,在邻村,所以她提前一天带着陆应的妹妹陆葵过去帮忙了,今夜那儿只睡着陆广仁。否则,还要跟陆葵挤一间小屋的原主哪里有机会过来爬床?
原主从小父母双亡,被好心的陆大舅抚养长大。寄人篱下的孤女大多不好过,但陆大舅是个好人,大舅母秉性端正,也没克扣过原主吃穿,一应待遇和其他儿女持平。
按说原主该好生做人,报答舅父舅母养育之恩才是,结果,许是日子过得太顺遂,原主不知怎的就长歪了,不仅好吃懒做,还心比天高,整日就想着嫁进高门大户做少奶奶。陆应今年考中秀才后,原主就把主意打到表哥头上,也就有了今夜之事。
如果陆应把这事捅到爹娘跟前,甚至宣扬开去,江菱就很难做人了,估计走出门都会被指指点点,疼爱原主的陆大舅也会伤心。
江菱不慌不忙,迎上美人表哥视线,温声道:“虽然不知表哥为何执意污蔑于我,不过,表哥可要想清楚了。你若告诉舅父舅母此事,舅母苛责我倒是不怕,只怕舅父会要你即刻娶我。表哥愿娶我么?”
体内药性如火龙窜来窜去,江菱这话一出,陆应瞬间冷静。
她说得不错,陆广仁是能干得出这种事的。
江菱娘是姑姑留下的唯一血脉,又生得跟早逝的陆老太有些相似,所以,陆广仁对江菱娘甚至比亲儿女还要好,不然也不会将她纵容到今日这般,竟敢对自家表哥下药爬床!
陆广仁是个老好人,平时家里的事大多听妻子王氏的,但唯独外甥女江菱娘是他的逆鳞,谁来说都不行,一提江菱娘的不好就要发火。
就算知道江菱娘对陆应下药,陆广仁多半也会看在早逝亲妹妹份上,为了名声让他们成亲。
更何况,陆应未必拿得出江菱娘下药的证据,到时让这丫头颠倒黑白一番,他就成了欺辱表妹的浑人,不娶就更不行了,即便娶了还得继续背锅,一辈子被她压制!
“你在威胁我?”
陆应目光满是厌恶,看得江菱心里打了个哆嗦。
小家伙说话慢吞吞、软糯糯的,但这笃定的质疑语气,此刻听起来竟有点当众凌迟的意味。
江菱再次替原主害臊。
作为一个无父无母的农女,整天想着攀高枝也就算了,连做饭这种最基础的技能都不会,煮饭必糊,做出来的菜色也多半是黑暗料理,平时偶尔心情好才会帮忙择菜淘米,洗碗的活还整天推给陆葵等人,就为了保养那双小手。
唉,真挺丢人的。
她虽然没怎么在农村生活过,但做饭这件事难不倒她,无非就是要跟大灶台和柴火稍微磨合下罢了。
不过,输人不输阵,江菱面不改色道:“学学就会了,做饭又不难。”
小儿子不给面子,陆广仁忙替外甥女遮掩:“咳,你表姐说得对,学学多半就会了。要是一时半会不行,昨晚还剩了几个饼子,你们吃点垫垫肚子。你们俩胃口小,你表哥怕也吃不下多少……”
江菱连连点头,又忙催他出门。
陆广仁提着心离开,清瘦的身影一瘸一拐地消失在远处的晨曦中。
江菱驻足原地默然片刻,才转进灶间。
原主这个大舅真是极好的人,也有些才华,若不是年轻时出事瘸了腿,也不至于只是个老秀才,窝在小村子里清苦度日。即便条件艰难,却毅然收养原主这个外甥女,且极为疼爱。
可原主半点不顾及他,用那样堪称龌龊的手段嫁进来,最后还因为贪图享受害了陆广仁性命,简直叫人寒心!
江菱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开始生火,因为不熟练,打了好几次都没点着火,反倒弄得浓烟滚滚。
陆鲤跟着她进来,看她被烟呛着的狼狈模样,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直接跑去找昨天他娘烙的饼。虽然是冷的,但他亲娘的手艺好,放了一夜也不太硬,吃起来肯定比表姐的“杰作”好。
六岁大的男童生得灵秀可爱,眉眼跟陆应、陆广仁有些像,只是身上穿着灰扑扑的旧棉袄,显得有些失色。
陆鲤看着盆里的五个烙饼,想了想,小手将其中一个掰开,分成十分对称的两份,蹬蹬蹬跑过来,递给她一半。
“喏,这是你的,咱们一人半个,留三个到中午吃。你、你不能偷偷把它们都吃了!”说着,还把另外半个饼往衣襟里塞。
江菱脑海里瞬间闪过原主之前哄骗小孩吃食的画面,脸上微热。
她往后退一步,离灶台远了点,挑眉道:“啧,表弟这是不信我能把粥煮出来?要不要打赌?”
“我才不赌,你休想骗我饼子。”陆鲤撇嘴,斜了眼浓烟来源。
江菱没再逗他,也没接饼,低头跟柴火奋战:“你吃吧,我还不饿,手上也脏。你要是没事做,就去守着你哥,拿拧干的湿巾帕替他擦擦头脸和手,帮他降降温。”
陆鲤觉得颇有道理,便将半块饼放回原处,揣着那另外半块跑向东屋。
问过陆应要不要吃饼,得到否定答案,小家伙也很干脆,快速啃完后,就去水缸旁舀水,拿着湿帕子回来,爬到床头,替陆应擦了擦脸,又换了回水,再叠成长条形放在陆应额上。
“大哥,有没有好受一点?要不要喝点水?我给你倒?”
陆应烧得昏昏沉沉,虽然神志还清醒,但头重脚轻、眼冒金花,身上没有半点力气。
他吐出几个虚弱的气音:“好,阿鲤有心了……”
陆鲤和这个大哥感情很好,见他这模样十分心疼,金豆子又掉了几滴,连连要求陆应赶紧好起来。
陆应被他哭得都精神了几分,无奈道:“阿鲤,我真的没事,一会大夫来了开药吃下,最晚明天就能好。”
陆鲤这才满意,收了泪,又叽叽咕咕跟他说些毫无营养的话。
他年纪虽小,人却不傻,还很喜欢跟着大人去看戏,对戏里死人桥段印象极深。基本上就是,某人生病或受伤,说自已很困,另外一人就哭哭啼啼让他不要睡过去。这人要么睡了过去,然后死了;要么就是被拉着说话,坚持到底,然后活了。
所以,陆鲤觉得,自已有责任让大哥保持清醒,万一睡过去就危险了。
为了“滥竽充数”,他就把表姐明明不会做饭、还要在爹爹面前表现、生火不成却被烟呛的糗事说了,还一脸疑惑地对水缸里的储水量提出质疑。
“我记得,昨晚吃完饭大哥才把水缸添满,怎么一晚上过去只剩一半不到了?大哥,你说咱家水缸是不是成精了?”他是个爱看仙人戏、思维活跃的小可爱。
陆应脸色木然,没有回答。
他一点都不想回忆自已昨晚是怎么利用的那半缸冷水,更不想回想那冰火两重天般的折磨。只要稍微一想,他就控制不住想骂江菱娘。
“咳,别守着我了,去灶间看着,别让她烧坏东西。”
秋日天干物燥,江菱娘又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万一被她烧了整个灶间,再波及其他屋子,那陆家可真是大祸临头了。
陆鲤也觉得表姐不大靠谱,心里盘算了下灶间被烧的损失,立马出门,先给大哥换条冷帕子,火速跑去灶间监工。
然而,他还未走进去,就闻到一股熟悉的清香,像是粟米粥的味道。
小家伙再次惊得瞪大眼睛,表姐居然成功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对习惯了一拧即开煤气灶的江菱来说,农家土灶生火确实不容易,但她动手能力还不错,失败几次后很快找到其中窍门,顺利生火。倒是找粟米花了一点时间,因为原主压根没进过灶间几次,不知道各类米粮具体存放位置。
寻找粟米时,江菱顺手了解了下陆家的粮食储备,正发愁呢。
陆家清贫,家里主粮是粟米、高粱面、少量不够精细的白面和豆子,一看就是北方人的食谱。不过,让本是南方人的江菱惊喜的是,角落陶瓮里居然有米!
仔细回忆了下,陆家大舅母王氏似乎也是南方人,早年水患时全家人逃难到北边来的,在这个小村子落地生根,后来才嫁给陆广仁。
因为北上时已经记事,王氏改不了爱吃米饭的习惯,虽然陆家其他人习惯吃面食,但家里的水田总会种上少量稻子,收获的大米就备着给她偶尔打牙祭。
江菱恋恋不舍地摸了把装米的陶瓮,暗道,可惜王氏不喜原主,临时抱佛脚打好关系也不知能否奏效,不然还能跟着王氏偶尔蹭一顿米饭。若天天吃面,真挺难为她的。
调料只有盐和猪油两种,量不多。连醋和酱都没,更别提其他调料。
从原主记忆中的陆家伙食水平来看,这生活水准恐怕不比后世贫困县好多少。
江菱摸了摸这具新身体的脸蛋,忧伤地叹气。
方才淘米时她就着水盆看了眼自已,这张脸蛋生得是还不错,跟她原本模样差不多,只眉眼更精致些,还带着少女独有的满满胶原感。但,碍于陆家伙食太差,再好看的人儿也熬得面黄肌瘦,美貌值起码折损一半。
按照书里剧情发展,陆应因为父死守孝耽误了一次科举,好在出孝后碰上新帝登基加开恩科,不然还得苦多一年。即便如此,距离现在也还有四五年。怪不得书里新鲜出炉的状元娘子浑身上下毫无美感,只剩下乡野村妇的泼辣气质了。
江菱登时肃容,勾引表哥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不过保养变美这件事还是很重要的。
谁还不是个爱美的小公举呢?
当然,现在最关键的还是如何吃饱饭,最好能天天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