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奶奶的怀疑，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陈家掀起了阵阵涟漪。
自那天起，家里的气氛就变得很微妙。
陈晋言回家的次数更少了，即便回来，也总是把自己关在书房。
他和苏晴之间，仿佛隔了一堵无形的墙。
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亲密，甚至很少说话。
而苏晴，则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念薇身上。
她的看管，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她不再让保姆插手，事事亲力亲为。
表面上看，她是一个尽职尽责的母亲。
但念薇知道，这是一种监视。
苏晴在害怕。
她在害怕念薇这张越来越像林薇的脸，会勾起陈晋言更多的回忆和怀疑。
念薇两岁的时候，已经能说一些简单的词语了。
她学会的第一个词，不是“妈妈”，也不是“爸爸”。
那天，苏晴正在教她说话。
“念念，来，跟妈妈说，妈-妈。”苏晴指着自己，耐心地引导。
念薇看着她，黑漆漆的眼珠转了转，然后清晰地吐出了一个字。
“兰。”
苏晴的笑容僵住了。
“你说什么？”
“兰。”念薇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清脆。
兰。
兰亭咖啡馆。
那是林薇和苏晴大学时最喜欢去的地方。
她们曾经在那里一坐就是一下午，分享着彼此的少女心事。
林薇还记得，苏晴当时最喜欢喝的，是那里的招牌“蓝色妖姬”。
苏晴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死死地盯着念薇，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字？”
一个两岁的孩子，怎么会无缘无故说出这个字？
巧合吗？
不，苏晴不相信巧合。
她一把抓住念薇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念薇生疼。
“谁教你的？是不是那个老太婆教你的？”
她口中的老太婆，自然是指奶奶。
念薇被她狰狞的表情吓到了，扁着嘴，眼看就要哭出来。
“哇——”
她适时地哭出了声，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喊：“奶奶……奶奶……”
苏晴听到“奶奶”两个字，眼神里的疯狂更甚。
果然是她！
那个老不死的，果然在背地里搞鬼！
她想干什么？她想揭穿什么？
苏晴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行，不能让那个老太婆再接近念薇。
绝对不行！
从那天起，苏晴就找了各种借口，阻止奶奶来看望念薇。
“妈，念念最近感冒了，怕传染给您。”
“妈，我们周末要带念念去早教班，没时间。”
“妈……”
奶奶虽然心里不满，但毕竟心疼孙女，也就没有强求。
念薇被彻底孤立起来。
她每天面对的，只有苏晴那张越来越阴沉的脸。
苏晴开始频繁地试探她。
她会有意无意地在念薇面前，提起一些关于林薇的往事。
“念念，你喜不喜欢画画？你林薇阿姨以前最喜欢画画了，画得可好了。”
“念念，妈妈给你唱首歌好不好？这首歌，是你林薇阿姨最喜欢听的。”
每一次，念薇都表现得像一个普通的孩子。
她会拍着手咯咯笑，或者一脸懵懂地看着苏晴，仿佛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她的灵魂在承受着巨大的煎熬。
听着自己的杀人凶手，用怀念的语气提起自己，这是一种怎样的讽刺。
但她必须忍。
她还太小，太弱小。
一旦暴露，苏晴绝对不会放过她。
她要装得更像一个孩子，一个天真无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
只有这样，才能让苏晴放松警惕。
直到，奶奶的生日宴。
陈家为老太太举办了隆重的生日宴，陈晋言特意从国外赶了回来。
苏晴再也找不到理由，只能带着念薇一起出席。
宴会上，宾客云集。
奶奶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色唐装，被众人围在中间，笑得合不拢嘴。
当她看到念薇时，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哎哟，我的乖孙女，可想死奶奶了！”
她不顾苏晴阻拦，一把将念薇抱了过去，在她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苏晴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却又不好发作。
念薇乖巧地窝在奶奶怀里，软软地叫了一声：“奶奶。”
奶奶的心都快化了。
她抱着念薇，到处向亲戚朋友们炫耀。
“你们看，我孙女，长得多漂亮！”
“是啊，这孩子真有灵气，眼睛特别亮。”一个远房亲戚附和道。
另一个亲戚端详了念薇半天，突然“咦”了一声。
“我怎么觉得，这孩子有点眼熟呢？”
他转头看向陈晋言，“晋言，你记不记得，你公司刚起步的时候，你身边有个姓林的设计师？这孩子跟她长得可真像！”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念薇和陈晋言的身上。
苏晴的手，紧紧地攥着裙摆，指甲都快嵌进了肉里。
陈晋言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念薇的脸上。
那眼神，深不见底。
奶奶抱着念薇，也愣住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书房，不一会儿，拿出了一本旧相册。
“我找到了！你们看！”
她翻开相册，指着其中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年轻女孩的合影。
一个笑得明艳张扬，是林薇。
一个笑得温柔婉约，是苏晴。
那是她们大学毕业时的合影，青春逼人。
奶奶将相册举到念薇的脸旁边。
“你们看！是不是一模一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所有人都凑了过来，发出一阵阵惊叹。
“天哪！真的太像了！”
“这……这也太巧了吧？”
“简直就是林薇的缩小版啊！”
苏-晴的脸，已经白得像一张纸。
她站在原地，浑身冰冷，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
那些议论声，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地扎在她的心上。
陈晋言放下了酒杯。
他一步一步，穿过人群，走到了奶奶面前。
他的目光，在照片上的林薇和眼前的念薇之间，来回逡巡。
像。
真的太像了。
像到让他心慌。
像到让他无法呼吸。
他缓缓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念薇的脸。
就在这时，念薇突然开口了。
她看着照片上的林薇，奶声奶气地，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
“妈妈。”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两个字惊得目瞪口呆。
苏晴更是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撞倒了身后的椅子。
“哐当”一声巨响，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念薇抬起头，用那双和林薇一模一样的眼睛，看向面色惨白的苏晴。
然后，她又转过头，看向僵在原地的陈晋言。
她的小脸上，带着孩子般的困惑和天真。
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她所看到的事实。
可这两个字，却像一枚重磅炸弹，将苏晴精心维持的假象，炸得粉碎。
她看着苏晴，在心里无声地说道：
苏晴，你看到了吗？
所有人都看到了。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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